“老爷。”见到来者手中拎着个食盒,福元儿轻轻道,并屈身行礼,即便老爷说见到他不必如此,但福元儿依旧照做,主仆之礼也许可以免,可那些福元儿永远铭记在心的恩情怎么免?那名面容清癯的老者也没在意,对着若是搁在豪门巨阀中如此不知轻重胆敢违逆主子吩咐早已乱棍打死的福元儿平易近人的笑了笑,竟没如以前那般挥手示意福元儿离开,反而让福元儿随自己一同进去。
这可是不曾有过的事,福元儿心下奇怪,但没有去深思,只是点了点头,随着今日有些反常的老爷一同进入屋内。
福元儿轻轻掩上房门,见老爷独自在那边忙活,盛饭又盛菜的,也没上前帮忙,做奴的,有些忙该去帮还是不该去帮。是门很深的学问,但福元儿没去想过,只是知道,这天底下的儿女吃着自己父母亲手盛的饭菜那才是最香甜的。
“念青。饿了吧,来,吃点,爹爹喂你吃。这是你以前最爱吃的白花芥蓝,还有佛手瓜。鱼香藕片,肉末茄子…”
“……”
“好,你想玩,那就先玩,过会儿再吃,爹和你说说话,讲讲爹和你娘的事。你以前最喜欢听这些了,你娘啊,年轻时候可是个大美人,要不你又怎么生得这么俊。爹追你娘的时候…”
“其实啊,你名字本不该叫念青,应是单名一个安字,你弟弟单名康字,加在一起便是安康,这是你娘给你们兄弟俩取的,可是你爹我…”
“以前的时候,爹曾经遇到过一位老神仙,老神仙说,爹会在莲蓉桥遇到你娘。可不是被那老神仙一语中的,还真遇上了,那老神仙还说…”
“这块玉是你娘的,爹今儿就把它送你。记住,得好好保管。以后你要是想念爹娘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你可别怪爹到现在才给你,爹也舍不得啊…”
“好了,爹不说了,记得过会儿吃饭。别饿坏身体了,爹心疼。”
福元儿口中老爷自然是早已名存实亡的启家家主启明玄,那青年男子是他的大儿子启念青,之所以如此,是被启念如给害的,八年前的那一掌没要得了启念青这条命,却让启念青从此变成了个憨傻之人,心智犹如不到两岁的小孩儿,这么些年来启明玄找遍名医,均未能治好启念青,老人从未放弃过,可有心无力,事实就是这般残酷。兴许只有当初他遇见的那位老神仙才能治好启念青,启明玄一直在派人找这位老神仙,可始终没有找到,天地之大,想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深知自己以后恐怕再也没机会找那位老神仙替儿子治病的老人,深深凝望着眼前自己最疼爱的大儿子,仿佛要把他的模样牢牢刻在心底,点滴不漏。直至过了许久,启明玄才回收目光,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脸上无喜无悲,随后拿着启念青未动过一口的饭菜走到丈许外的四角方桌前,放下后,转头望着眼睛通红的福元儿,轻轻道:“你随我来。”
忍不住要哭的福元儿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但声音还是止不住的发抖,“是,老爷。”
启明玄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福元儿左边那空荡荡的衣袖,眼神愧疚。福元儿那只左臂,就是被当初要弑兄的启念青给生生撕下来的。
启明玄从不把福元儿当做外人,也真心喜欢这个只懂得埋头做事其他什么也不管一心一意照顾自己儿子的小伙子,所以启明玄才没让福元儿修炼,也打算接下来把自己儿子的性命托付给他。
这整个启家,启明玄能信的人只有福元儿,也只有福元儿对他儿子是打心眼里的好,不带任何动机的好,真心实意的好。
启明玄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人。
就在这时,从一早醒来就在玩手指头儿玩个不停的启念青,伸手轻轻抓起被老人置放在床榻上的莹润玉佩,傻乎乎地道了声娘,继而又抬头,冲着启明玄佝偻的背影,瓮声瓮气叫了声爹。
老人身躯剧颤,如遭电击,转过头时,却已满脸浊泪。
而那痴儿也已经放下玉佩,继续玩着手指头,眼神痴呆,方才那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痴儿仍旧是个痴儿,只是还有心。
福元儿哭了,哭得是隔着妙龄姑娘脸上才好看的梨花带雨,他不敢发出声儿,怕惊扰到自家主子,他永远记得,自家主子是个喜静的人,不喜吵闹,所以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要做到。
一老一主一仆,都挺痴。
所谓狡兔三窟,说的大概便是这启家了。在启家大宅子下,单是通往外界的密道暗格就有十多个,其中最为隐蔽的一个密室中更是设有一道传送阵,可直达万里之外的奉化郡,而知道这个密室的人原先只有启明玄一个,后来又多了个启念如,如今则再添两人,即是丢了条胳膊的小奴福元儿和他家主子启念青。只是启明玄将一主一仆送到奉化郡并打点好一切事宜后,便将这密室连同传送阵一齐毁了,即便日后启家被攻破,只剩下残垣断壁的密室被找了出来,也查不到福元儿与启念青的行踪,至于当年设下这道传送阵的人,早已被启明玄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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