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莫急。”
李长安轻笑打断,不慌不忙取出一个小木盒。
“寿礼在精不在多,贫道这宝贝别说抵池中八件寿礼,便是抵十件、百件、千件,都是绰绰有余!”
他把木盒托在手里,向周遭展示——那木盒小得如针线盒,又寒酸,盒面上连漆也没刷,用得太旧,木头纹路盘得油亮。
这破盒子也能装宝贝?
范梁在旁边早听得浑身打抖了,这回不是激动,是激动,真是吓的!
早料想乡巴佬会触怒鬼王,却没想竟如此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再由他胡说八道下去,自个儿定会遭那池鱼之灾。
他一时惊怒,恶向胆边生:“你这田舍奴,转死沟壑的贱命认不得上等富贵!须知,池中寿礼哪一件不是你十辈子都难见的人间至宝?!”
李长安却回以一个赞许的眼神,教范梁莫名其妙之余,又心惊胆战唯恐使者误会。
而旁边道士已施施然开口。
“兄台此言差矣。池中之物我自知晓,可与我这宝贝相比……”
他呵呵一笑,挨个指点池中南海鲛珠、云浣纱、海外宝刀等等。
“以某观之。那珠子可混做鱼目,纱布可洗碗刷锅,铁刀能劈柴造饭,鸟药可通肠利便,香木能遮味除臭,那铜盆么,整好充作夜壶装屎盛尿,至于余下等等皆是烂泥臭粪,不值一哂。”
…………
话音刚落。
哈哈哈!
这一番鬼王作笑。
他既开口,其余“虫儿”自然罢声。
“好狂徒!说话有些意思。”
他支起肉山一样身子,笑脸依然带着和善。
“依你之言,你这东西不止千金,便是万金、万万金也是值的?”
“不错。”
“好!”
鬼王猛一拍手。
但见池水下沉了几分,由清澈变得碧绿。
“这池子已不是千金池,而是万金之池。你的宝贝若投之不沉,该当如何?!”
“任凭处置。”
李长安不再多言,随手一抛,将木盒投入池中。
然。
木盒入池。
却似投入胶泥,粘在水面,丝毫不见下沉,甚至连涟漪都没带起一丝。
没待鬼神们展现戏谑与恶毒,空气中突兀“噼啪”一丝轻响。
池中骤然鼎沸!
水面好似突然没了浮力。
“啪嗒”一声。
木盒直直坠落池底。
紧接着,这万金池更是千倍百倍的沸腾起来,池水急急“逃窜”,霎时化作烟气蒸腾,继而烟气又幻化出一张张惊恐的脸,发出凄厉慌张的呼喊,雾气腾腾满堂飞蹿。
原来池中根本不是水,而是数不尽伪作池水的魂魄。
“滚!”
一声断喝隆隆如滚雷将满室惊惶雾鬼一齐扫出殿内。
雾障尽去,显出一尊庞然大物。
那鬼王身形不知何时暴涨开来,本来其脚下可作床榻的法台而今只作小凳,勉强蹲坐而已。
面上和善不再,半张脸暴起青筋,胡须变得赤红,头上髽髻化作一对巨大犄角,斜指青天。
那鬼王高据台上冷冷俯视下来。
李长安微笑颔首以对。
仿佛再说:看,沉下去了。
……
场中死寂了片刻。
可转瞬又如池水一般,千百倍的沸腾起来。
巨大骷髅、白脸长影、黑羽鬼女……鬼神们一一彻底显出狰狞法相。
“好狗胆!”
“敢在窟窿城耍弄妖术!”
“快快吞了他的魂魄!”
纷纷向鬼王请令,要将李长安剥皮抽筋、拆魂分魄。
鬼王却道:
“拿上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宾客们瞧见那判官使者好似松了一口大气。
他忙不迭跳入池中。
捡起木盒。
盒子因撞击打开一丝缝隙,判官使者冷不丁一瞥。
但见他身子一抖,那张传言中铁铸的面孔霎时扭曲成一个惊恐的模样,竟作势要将木盒丢开。
李长安目光平静递来。
“使者,拿稳了。”
他的动作顿时一僵,维持着那副欲逃不逃、欲丢不丢的别扭姿态,面上更是慌张又尴尬。
原来铁面目也是看人的。
“判官,盒子里究竟是何物?!”
台上鬼神们纷纷喝问。
判官使者没有回答,扭头看向鬼王,期期艾艾、吞吞吐吐。
“王上……”
“拿上来!”
“可是……”
獠牙伴着厉声吐出口外:“我叫你拿上来!”
判官使者不敢再犹疑,小心翼翼将木盒奉上。
旁边几个鬼神飞来,探头探脑想一窥究竟。其中一个忠心的,担忧道:“区区俗礼,怎可脏了王上之手,不若让我来开启此盒。”
鬼王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却冷哼一声,并不理会,反一把将木盒抄在指肚。
他盘踞窟窿城数百年,不知经过多少场面,见过多少人物,便是十三家都奈他不何!何况区区一孤身而来的野鬼?纵有几分勇猛,几分神通,又有什么值得忌惮的?!
鬼王冷冷一笑,打开了木盒。
噼啪~
咦!有使者猛然惊飞。
啊!有使者显出原形。
吓!更使者失足跌下法台。
便连那鬼王也在霎时间身形再度暴涨,彻底化作狰狞鬼貌,肚皮上凸起密密麻麻的痛苦人面。
脚下法台再支撑不住,“咔嚓”断裂。
鬼王不由跌落台下。
但指上仍死死托住道士的寿礼。
小小木盒中电光跃动。
里头所盛并无它物。
一张雷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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