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已经应下你,自不会反悔,你又何必涉险去江东一遭。”
王安妤闻言,反问道:“若大伯执意要将我许配杨家,您可愿为此忤逆兄长?”
王峥想点头,终是沉默了。
他不敢保证。
王安妤早知他的答案,算不上失望。
她行礼告退,回了院子。
自母亲离世,她便知道了往后所能依靠的仅有自己。信任于她而言太珍贵,怎可轻易许人?
“姑娘,钟掌柜留了口信,请您去瑞草魁一叙。”
王安妤才回了院子,就得了这个消息。
进宫面圣,她穿的县君朝服,只匆匆换了常服,马不停蹄就去了瑞草魁。
她隐隐有预感,又担忧是妄想,一路不敢多想,直盼着快些到瑞草魁才好。
入了夏,瑞草魁的生意比往日更红火了些。
这源于瑞草魁新出的冷茶。
新鲜的东西总是叫人好奇。
钟掌柜忙得脚不沾地,也未曾注意西江月雅间里来了人,还是瞧见跑堂拿了两生茶,才忙将人拦下询问。
这两生茶乃姑娘亲手炒制,只有姑娘的几位好友知道,旁人是一概不给卖的。
“是年公子。”
主子?!
钟掌柜又惊又喜,亲手接了跑堂手里的托盘送上去。
年鹤延仰躺在榻上,阖着眼,眉头轻蹙。
听见敲门声,只当是跑堂也未多理会,允了人进来。
“主子。”
听是钟掌柜,他掀了掀眼皮,淡淡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叫钟掌柜后脊一凉,站姿更恭顺了些。
雅间内安静了许久,钟掌柜弯曲的脊背变得僵硬而麻木,可他不敢有半点动作。
“阿妤去江东是怎么回事?”
果然是为此事。
钟掌柜有苦不敢言,只将王安妤临走前的事情说了。
“姑娘调走了账上的银钱,又从几个铺子里挑了得用的护卫,至于有何用处,一概不许我们打听。直到姑娘在江东逢凶化吉的消息传来,我等才知晓。”
“所以,阿妤离京前后两个月,你们遍布大乾的人手却无一人察觉?”
年鹤延的声音依旧平静,钟掌柜只觉扑面的压力要将他脊背压折。
“是小人疏忽。”
“你岂止是疏忽。”年鹤延坐起身,他指尖摩挲着念珠,未敛的眸中是冰冷刺骨的寒,“我记得离开前再三叮嘱,要不惜一切代价护着阿妤,你们就是这样做的?”
“小人知错。”
“知错有何用?”
上官璟自江东送来的信件就躺在书房里。
姑娘现身江东,形迹泄露,白有所察,令死士三十追杀。在下无奈现身,以和谈之事助姑娘一力。姑娘已安全渡沂水,抵达大乾军营。
寥寥数语,便足矣叫年鹤延感受其中的惊险。
白笃行半生筹谋,阿妤又岂能与他相敌?
他耗费一年的心血,苦心谋划,将眼线遍布大乾,只为在阿妤有所需时护她周全。可他不过离开几月,他委以重任的人玩忽职守,将他的叮嘱抛之脑后。
“你可知,若非伍传瑾及时赶到,阿妤在朗州便已万劫不复!”
钟掌柜健壮的身体已经深深垂了下去。
他在心中转过许多回的说辞,在先生面前漏洞百出。
年鹤延每每想到此,只觉胸膛闷痛。
回去的这几月,他甚至安慰自己有着详细的布置,阿妤定不会遇险,即便有意外,也能安然无恙。
她是安然无恙,却并非因自己的安排。
“往后这钟掌柜便换人来当。”
年鹤延下了定论。
瑞草魁的“钟掌柜”从来不是一个人。
他下去了,自有人能顶上。
“下去吧。”
钟掌柜启唇,想为自己争取一二,启唇却没有出声。
他认罚接受,尚且有再上位的可能。狡辩推卸,只会叫主子怒火更甚。
年鹤延听着门被关上,抬手抵着额头,轻叹了一声。
到底时间太短,钟掌柜他们归顺才短短两年,做事难免疏漏。他能理解,但不会姑息。唯有立起规矩,往后这样的事情才不会再出现。
“姑娘。”
钟掌柜才下楼,就撞上步伐匆忙的王安妤忙行了礼。
“先生在雅间。”顿了顿,还是多说了一句,“小的就不陪姑娘上去了。”
说着,扯了扯嘴角,笑容苦涩。
王安妤抬眸偏头看了眼他,无可无不可地点头,抬脚欲上楼。
“姑娘。”
钟掌柜叫住她。
“往后小的恐不能伺候姑娘了,您喜欢的茶具小人收在雅间的置物架上,您莫要忘了。”
“嗯,辛苦了。”
王安妤哪里猜不到他的心思,多半是先生惩罚了钟掌柜,他想叫自己跟先生说情呢。
但,为何呢?
先生是他们的主子,如何做自有道理。她不会为了一个外人,质疑先生的决定,叫先生难做。
王安妤的反应,将钟掌柜心中最后一分侥幸也打碎了。
他目送王安妤上了楼,垂头回了柜台。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站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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