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蠡。”
晁肃骑着马,缓缓踏入宣州城。
季蠡被围在中间,护着的他的亲兵一个个倒下,唯有他顽强地站着。
他身上多处受伤,最重的一处,几乎贯穿肩膀。
“晁肃,好久不见。”
“是好久了。久到我连你何时生出异心都不知道。”
晁肃居高临下看着他。
曾经他们同在一个将军麾下,北抗戎族,南平苗疆。酒酣肝胆,豪气纵横,立誓要为大乾开万世太平。
“高祖能覆末帝而代之,我为何不可?”
“末帝残暴,民不聊生。高祖应天而生,救万民于水火。圣上英明,登基以来夙兴夜寐,与民生息,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你倒行逆施,不为百姓所容。正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事到如今你看不清吗?”
立在晁肃身旁的小将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将军的造诣定说不出这样文绉绉的话,许是军师给打的稿,早早背下来了。
这可冤枉晁肃了,这些话还真是他想得,不过是军师给润润笔罢了。
“成王败寇。易地而处,得天助者便是我了。”
季蠡视线投向身后的宣州城,凝视良久。
他举剑,指向被金吾卫护在其中的向晗。
“小子,你过来。我们父子一场,这个功劳算是为父送你的最后一礼。”
向晗没有动。
他在江东蛰伏这么久,就是为了亲手送季蠡上路,以报灭门之仇。真到此时,他却没了上前的勇气。
脑中闪过的皆是身为季微晗时的画面。
季蠡待他严苛,但也不是没有温情的时候。
他记得季蠡送的每一个生辰礼,每一次带他出城纵马时的快乐。
“你这两年竟没有丝毫长进,一样的优柔寡断。”
季蠡轻蔑的眼神深深刺痛了向晗的心。
他推开挡在身前的丁通,一步步靠近。
季蠡轻哼了一声。
将剑柄向他递去,眼神中竟有一丝慈祥。
“为父最后再教你一回。记得,往后可莫要心慈手软。”
话落,他眼神一变,晁肃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反手,长剑死死刺入向晗身体中。
因着力气过大,竟生生从腹部捅穿。
自后腰而出的剑尖,滴着鲜红的血。
季蠡含着笑,想最后再欣赏一下向晗惊恐、震怒、绝望的样子。
可当他抬头,撞上的却是一双带着释然的眸子。
“我,还你十多年……养育之恩。”
向晗哪里不清楚他是怎样的人。
只是生恩难报,养恩同样叫他为难。他尚且不能眼睁睁看着季蠡被杀,又怎能做到亲手了结。
可季蠡伸手了。
就好像他尚且年幼时季蠡散值回来冲他伸手那般。
那时他会高兴地扑过去,然后被一把抱起,坐在宽阔的肩膀上欢呼。
他费力抬了抬眼眸,仰望着季蠡,向以往的十几年那样。
他一直是季微晗心中的英雄。
可季微晗根本不存在,只有一个被季蠡灭门的向晗。
他张了张嘴,想唤一声“父亲”,可到底没能叫出口。
季蠡只觉得手中剑柄灼热烫人。他松开手,没了支撑的向晗直挺向后倒去,被眼疾手快的士兵扶住才避免了二次伤害。
“军医,快。”
看着向晗生死不明被抬走,季蠡的手轻颤着,头回茫然无措。
“他这是什么意思?让我愧疚?”
晁肃摇头,抬手士兵将他拿下。
直到被缴了械,季蠡还未回过神来。
负隅顽抗的江东将士被悉数绞杀,大乾的将士涌入城中,在街头巷尾搜查残存的士兵。
百姓们战战兢兢,眼看着他们自门前经过,没有丝毫要进来抢夺的样子,渐渐放下了戒备。
门缝里露出一双双好奇打量的眼睛,大乾的将士只当没有看见。
立在江东皇宫前,晁肃撇嘴。
“比盛京的差远了。”
蓄势待发的将士们眼巴巴等待他下令。
“先说好,搬东西可以,烧杀抢掠,一律军法处置。懂了吗?”
“懂!”
震天的喊声,回荡在空旷的御龙门前。
晁肃手一挥,他们便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宫人们尖厉的叫喊随即响起。
皇宫内四处可见逃窜的宫人。
耳边充斥着叫喊声,萧泽焘握着王清芸的手,两人携手登上了露台。
“芸儿,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萧泽焘看着自远围拢而来的大乾将士,最后一遍确定。
王清芸看着晁肃骑马停在鹿台下,人群中她找到了熟悉的面孔。
这次,她没有向以往那样点头。
“芸儿?”
萧泽焘心中隐隐不安。
王清芸挣开他的手,端起早就备在一旁的桂花油,向萧泽焘兜头泼去。
浓烈的桂花香刺鼻刺目。
萧泽焘呆呆看着王清芸,似乎不明白她到底在做什么。
“到现在你还不愿卸下伪装?”
王清远看着他面上缓缓浮现出熟悉的凹凸,忍着恶心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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