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晨握紧了手里的水杯,她静静注视着水面上浮沉的茶叶——那还是苏泽最喜欢的。
苏潭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阮晨。
是复印件。
从封面到内容都是苏家另外复印的,想来是他们不敢把原件带过来。
阮晨数了会儿自己的呼吸,确保自己心跳平稳下来之后,放下手里的杯子,拿起了那封厚厚的信。
她没急着打开,先是看了眼邮戳的日期,是五年前的事儿。
阮晨心里莫名有些宽慰,刚才心里那股复杂的情绪顷刻间荡然无存,她指尖轻轻点了点日期,看了一眼苏潭,反问,“五年前?”
苏潭开口,“是五年前的事情,那会儿你要是在流离岛的话应该有印象,你舅舅重伤抢救,救回来之后预后很不好,伤势一直在恶化。那会儿你还太小,我想所以他那时候选择了把这份家业托付给我。”
阮晨知道这件事情,她对苏泽来到流离岛后发生的一切都很清楚,但是苏泽从来没跟她提过自己是怎么来到流离岛的,又为什么从来不肯回华国。
阮晨也不追问。
五年前她也不在流离岛,苏泽甚至不知道她到底在哪儿,自然也不会想着在这份家业里加上阮晨的名字。
她打开这个信封,里面确实是苏泽的字迹,字里行间阮晨甚至能看出苏泽当时的状态很差,字迹虚浮无力,几乎是强撑着写完了这封信。
“阿潭,见字如晤......阿饶对我已是心灰意冷,想必不愿再认我这个兄长,细细算来我能托付的竟只有阿潭你一人......”
阮晨眼圈红了红。
那时自己母亲还没死,自己还在梅城终年腐败的贫民区里挣扎的求生,每天都在想自己会什么时候死在这里,烂在这里。
自己现在的生活是彼时的自己根本不敢想的,但...自己失去了母亲。
她视线下移,“当年阿饶生母早亡,父亲不久之后也撒手而去,阿饶孤苦无依,她只有我这一个哥哥可以依靠,苏家又不肯容她,我只能带她离开,撇下阿潭你一人.....”
阮晨抬眼看了看苏潭,眼底的神情软化了些许,问,“我该称呼你什么?”
她能看出苏泽对苏潭的愧疚和两人之间的情感。
想必苏潭对她很重要。
“我是他最小的堂妹,你应当叫我姑姑,”苏潭眼圈红了,“从小哥哥就对我好,在苏家我们俩关系走得很近,大家都笑话我是他的尾巴,但是后来他一走了之,甚至连一句话都没给我留。之后的那些年里,我们也只见了一次面,也只看了对方一眼。”
阮晨心想,苏潭当然对苏泽很重要,否则他当年也不会在强弩之末的时候,还硬撑着手写了这样厚的一封信给她。
她翻过一页信纸,继续看,“我知道你也是怜惜阿饶的,原谅哥哥只能选择她。离开我,苏家还有很多疼爱你的亲人,但是阿饶没了我就什么都没了......”
“一来是阿饶怨我,我只愿阿潭你若有能力,对她照拂一二,若实在无能为力也无妨,过好你自己的生活便是.....二来阿饶性子纯良,太容易被骗,也怨我这些年没来及教会她人性的险恶,这份产业阿饶守不住......但我知道阿潭你看似温顺,但其实是最有主意的......”
“你若能顺利接手,请务必记得我留在流离岛的初衷,勿让我的心血落空......”
接下来的那些文件都是苏泽整理给苏潭看的血骷髅的产业,生意网的分布和其他一些帮派信息。
阮晨快速浏览了一遍,和五年前相比,血骷髅扩张了一倍有余,生意网和当时也大有不同,倒是不用担心苏家的人能利用这些资料搞什么幺蛾子。
只是按照苏泽在信里留下的公证文件,只要他身死,苏潭便可以拿着这些公证书,将信中苏泽提到的这些产业划到自己名下。
有些小麻烦。
阮晨把信收起来,征求苏潭的意见,“出去转转?”
她想和苏潭单独聊聊。
刚才她是把苏潭划在了敌对阵营一方,但是看完苏泽当年的信之后,她想自己应该换个态度对待苏潭。
年长的男人立刻阻拦,“阿潭,这里是流离岛,你要是在这里出什么事儿,我们苏家可没办法!你是苏泽这些资产唯一指定的继承人,你应该清楚自己的份量!”
他语气很严厉。
苏瀛在一边小声嘀咕,“谁知道是不是他们安了什么心,知道苏泽把资产留给了苏潭,想对苏潭干点儿什么。”
苏潭虽然刚才表现得对这个男人略有忌惮,但显然她并不打算听从男人的吩咐,起身自然而然的挽住了阮晨的手臂,“走,我们出去转转,正好想看看哥哥这些年生活的地方。”
她起身的时候,另一只手顺手拿起了刚才给阮晨看过的信,两人并肩出门。
阮晨带着她在沿着河边散步,身后天狼带着人不远不近的跟着。
午后的流离岛风景还不错,虽然这里常年气候湿热,但此刻刚好是一年之中流离岛气温最适宜的时节,河边植被郁郁葱葱。
苏潭问道,“这条河叫什么名字?”
“流金河。”
苏潭有点诧异,“一直都叫这个名字?”
“苏泽后来改的,以前当地人就管这条河叫大河,整个岛只有这一条河。”阮晨顺着这个话题聊了下去,“我这里有些过去的老照片,是当地人在这条河祭祀他们的神明,环境很差,河水是黑绿色的,蚊虫一团一团的飞。人们在上游洗澡取水,下游堆满了垃圾,河面上飘着动物的尸体。”
阮晨手插在兜里,沿着植被中间那条若隐若现的石子路,踮着脚小心翼翼的走着,“所以苏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建立干净的水循环系统,这里的死亡率一下子就降低了,村落之间也不会再为了抢水发生械斗。”
说到这里,阮晨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笑的乐不可支,说,“我在下面的村子里住过几天,他们村的神像都改成苏泽的脸了,真是快把我笑死了。”
但是苏潭没笑。
她站在流金河边,语气慨叹万分的低声说,“果然啊,哥哥这种人,无论在哪里都是要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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