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林凤子靠在军车的座位上,一手按着文件袋,另一只手把玩着录音笔。
车在军区大院一个不起眼的独栋宅院门口停下,林凤子站在门口最后检查了一遍文件袋中的内容,揉了揉自己的脸,走了进去。
“爷爷。”
一个约摸七十来岁的老者坐在沙发上,人有些干瘦,眼睛中却精光毕露,脊背也挺得笔直。
性子一贯跳脱的林凤子在他面前连脚步都下意识的放缓了,弯腰小心翼翼的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爷爷面前。
顺便借着被擦得锃光瓦亮的玻璃桌面一下自己的深情,确保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
他从小到大在爷爷面前撒谎都没有成功过。
而今天他要在爷爷面前撒一个天大的谎言。
他不知道如果今天的谎言被爷爷戳穿,他自己会怎么样,但他很肯定的是,如果爷爷发现了自己在文件和录音笔里都动了手脚,阮晨接下来的处境恐怕会很艰难。
想起阮晨,林凤子现在的情绪也很复杂,他知道这个女孩儿本就过分的聪慧、早熟,但她怎么能干出诱使十几个人自相残杀的事情来。
“来了?”林元帅放下手里的报纸,“你这臭小子可算舍得回家看一眼了。要不是我给你安排个事情干,你是不是今年又不打算回家了?”
林凤子小心翼翼的坐了半拉沙发,讨好的笑,“爷爷,你说回来干嘛?我爹他看见我就生气,话外都想让我从医学院退学,张嘴闭嘴都是当个医生有什么出息。”
林元帅掀了掀有些耷拉的眼皮儿,“行了,你也别在我面前给你爹上眼药,那都是你们父子俩的事儿。”
说着,他瞟向了林凤子放在桌面上的文件和录音笔,“你提前看过了吧?说说?”
林凤子起身走到他爷爷身后,用恰到好处的力度给他按摩颈肩,“就随便翻了翻,什么也没有,检查的阮晨的身体各项指标都很正常,我跟她的对话我也录回来了,她真的是什么都不记得了。爷爷,你到底查她什么呀?她就一小姑娘,还没成年,还在念高中。”
“你不用在我面前说她的好话,”林元帅一副很受用的表情,享受着孙子的服侍,“知道你跟这个丫头关系好,精神力的检查做了吗?”
林凤子脊背上沁满了汗珠,先是“啊”了一声,“应该都做了吧?我这几天在医院陪着她把能做的检查全都做了一遍,没有一项有异样的。医生都说了她昏睡不醒,肯定不是精神力受损的原因,就是被吓到了。”
林凤子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是我猜测有没有可能是湛卢的机师给阮晨的精神力造成了一点点干扰,那天晚上湛卢把阮晨带了回来。毕竟是十大名剑,精神力肯定是在阮晨之上的。”
林老爷子哼了一声,并没有顺着林凤子的话发表自己的观点,而是伸手向录音笔和文件。
但他并没有拿起这两样东西,只是端起了一边的水杯,喝了一口。
“爷爷,”林凤子搞不明白自己爷爷现在到底是什么态度,也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一个劲儿的想着怎么找补,“有可能我的推断是错的,或者是她的检查报告我看的不仔细,要不您再亲自看一番?”
“不用了,等会儿你拿去把这两样东西销毁了吧,我不看了。”林元帅语气轻松。
“啊?”
“啊什么啊?”林元帅瞟了一眼自己孙子,“就在今天下午,傅……咳咳,湛卢的机师承认了,当时是他的精神力失去了控制,把在场除了阮晨之外的所有人卷入了幻境。”
“哦,那个机师这么厉害呢?”林凤子心不在焉,以至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林元帅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手里的杯子重重的摔在桌面上。
“你觉得很厉害?这明明就是手段凶残!心性狠辣!你知不知道这个机师要面临什么样的处罚?!”
林凤子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站直了,顺着爷爷的话问,“什么处罚?”
他刚才满脑子都是湛卢的技师为什么要替阮晨揽下这天大的过错。
虽然这件事情的性质很严重,如果放在阮晨和湛卢的机师两个人身上,显然前者面临的惩罚会轻一些。
毕竟她还没有正式进入国家机器这个体系,也从没有接受过精神力方面的系统训练,生死危机的关头失控,手段凶残了些也说得过去。
“目前是在关禁闭,”林元帅顷刻间就把刚才的情绪压了下去,“先关着,这个机师的情况比较复杂。”
禁闭室。
这里会提取一个人脑海中最不愿回顾的记忆,一遍遍重现。
禁闭室的环境并不恶劣,空荡荡的房间很干净,还有一张看上去就很舒适的靠椅。
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任何多余的东西。
男孩儿安静沉默的坐在宽大的靠椅里,十指微微交错放在膝上,漆黑的瞳仁平静的打量着四周。
傅简之心里并不惊慌,他甚至很好奇,自己内心最恐惧的东西是什么。
些微的剥离感从他脑海里翻来,他知道这禁闭室在提取自己的记忆,傅简之没有反抗,而是毫无保留的张开了自己的精神网。
周围的环境开始迅速变化,但是被切割成一块一块的像素,光怪陆离的颜色在身边流淌,隐隐可以看到傅简之过往十二年的生活片段。
他幼年时在傅家被哥哥欺负,被那些看不起他的下人们排挤,他考了全年级第三,满心欢喜的去找父亲炫耀,但是却看到父亲在欣赏哥哥的全国竞赛证书和奖杯。
他看到自己和哥哥被带到武研所,湛卢在两个人身上犹豫了很久,不出他意外的又选择了哥哥。
哥哥总是那么优秀。
他看到漆黑的枪口指着自己,而父亲的选择还是耀眼的哥哥。
傅简之姿态放松的坐在靠椅上,他实在不明白这个禁闭室的意义在哪里,只不过是他过往生活中一些不太愉快的小插曲,谈何生命中最恐惧的事。
周围画面的流动迟缓起来,那些画面一帧一帧的消失,画面消失的部分被空白代替,好像禁闭室也意识到了傅简之根本不在乎。
傅简之忍不住微微屏住了呼吸,他有一种预感,这间禁闭室好像真的在他脑海里找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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