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插』进锁内,一转,锁开了。
那人拉开门。
是个约莫四五十岁的男人,很瘦,皮包骨头,眼眶深深凹陷下去,面上尽是褶子,从鸭舌帽下『露』出几撮杂『乱』的白发,他一双眼很细,带着些许『迷』茫看着他们:“你们是谁?”
蒋南上前一步:“老伯,我们是山谷外的人,我们来这儿,是要找一个人。”
见他态度不错,那老伯接话了:“找什么人?”
他声音很哑,听起来像是乌鸦叫一样。
可蒋南的声音比他更哑,连着几夜的不眠不休,他整个人已经很疲惫,现在,完全凭那一线希望撑着才不会倒下去。
他开口:“你有没有在断崖山下的那条河里见过一个女人,穿橄榄绿裙子,长发,大概一米七左右的样子。”
那老伯只想了几秒,就抬起头来:“我前几天在河里捉鱼时捡到一个女人,不过是个残疾的,不知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
残疾?
蒋南心口一颤,就攥住了男人粗糙的手:“在哪儿?”
“跟我来。”
那老伯径直朝前走去。
蒋南跟在后面。
他没让任何人跟着他去。
院里那屋子看着小,根本容不下那么多人。
他跟在老伯身后进了屋子。
屋子简陋而狭小,房顶很低,蒋南再稍稍高些就会顶到屋顶,是水泥地,屋里摆了各种杂物,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要找不到。
屋内甚至还有一股腐臭味儿。
似乎,是从里屋传来。
他跟在老伯身后进到里屋。
里屋有炕,一个同样四五十岁的女人坐在炕上,见老伯走进来,打着呵欠问:“老头子,什么人?”
蒋南稍稍低了低头,才走进里屋。
那老伯指了指炕上的某个角落:“这个男人来找这女娃。”
话落,老伯拽了拽蒋南衣袖:“我捡到的女娃就在炕上躺着,你去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蒋南凑了身过去。
在炕的最里边,有一团破旧的棉被,棉被下,是一团鼓囔囔的东西。
那腐臭味儿,正是从那棉被下传出来的。
蒋南在原地愣了几秒,才缓缓的走过去。
棉被下的那团东西吸引着他,却有同样让他惧怕不已。
如果那里躺着的是她,如果那里躺着的不是她,每一种结果,都叫他不敢去想。
凑近了。
他看到了掩在棉被下的那张脸。
那几乎不能被称作是一张脸。
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像是将一张脸分割开来,分割成细碎的小块儿,斑驳而狰狞,黯淡的灯光下,倒像是一个可怖的女鬼。
他竟辨不出,辨不出这血肉模糊的人是否是蒋佳然。
蒋南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却连指尖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掀开那棉被,腐臭味儿一股脑的冲出来,四散蔓延,叫人胃里一阵翻涌。
蒋南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他的目光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直直的落在那身橄榄绿衣裙上,尽管它满是血迹,满是污痕,甚至被烧掉大半,他却依旧认了出来。
这件裙子正是那日清晨出门前,蒋佳然穿的那件。
当时她是那样的倾城倾国。
他怎么会忘记?
是她。
真的是她。
他一把掀开那棉被,她整个身体都呈现在他面前。
此刻,他才知道,那老伯嘴里所谓的残疾是个什么意思。
微弱的灯光下,他清楚的看到,从大腿根下开始,那截被烧毁的橄榄绿裙角软塌塌的耷拉了下去,在床上堆成了一团,床单上全是血,还有零星的碎肉末。
那是已经腐烂的柔体。
他的手臂再也无法动弹,他甚至没有勇气掀起衣裙去看一眼。
他曾杀人无数,刀尖沾血不眨眼,却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如果她醒来,知道自己双腿被炸飞,被他一手谋划的这场爆炸炸飞,她该有多恨他?
他曾看过她起舞,她穿芭蕾舞服,轻盈起舞的模样,像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天鹅。
可从今往后,都不会有了。
此生,她再不能起舞。
这一瞬,他思绪纷『乱』,百感交集。
最后却归于心疼。
他手臂终于落下,落在她面上。
一点一点触碰那斑驳的伤口。
这每一道伤口,都是他亲手刻上。
他做事从来不后悔,这一刻,他却后悔自己当初不应该这么自信,笃定她不会为江衍死。
这场人生的豪赌,他输的彻彻底底。
不知过了多久,他问:“她昏『迷』多久了?”
“三天。”
“中间醒来过吗?”
“有,醒来过一次。”
蒋南往前凑几分,看着那老伯的眼睛:“那她有说什么没有?”
那老伯想了半天,点头:“有,她叫了一个名字,江什么来着。”
江衍,一定是江衍。
命悬一线,奄奄一息之际,她想的还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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