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静静的站在门口。
这短短的几秒之内他想了很多,却唯独不能想象蒋佳然从这扇门内走出来。
她不该从这样破败不堪的地方走出来。
她应该永远光鲜亮丽,永远明艳动人。
而事实上,江衍也并未看到蒋佳然从这扇门内走出来。
里面短暂的脚步声后,一个女人站在了门口,更准确的说,是一个年过四十的妇女,身形稍稍有些圆润,一双眼有些犀利,站在门口目光不善的看着他。
江衍以为她会问一句你是谁。
不过,她并未开口,她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沉默的侧过身,腾出地方。
江衍顿了一下,擦着她的身子走进去。
他准备在门口拖鞋,换拖鞋。
角落里传来淡淡的女声:“不用换鞋,直接进来。”
确实也不用换鞋,这里是水泥地。
江衍到底被这熟悉的声音震了一下,心口猛地跳动一下,他抬了头,朝着声音来源看过去。
卧室的床上坐了一个女人,羽被遮住了她的腿部位置,他想象不到她是盘腿而坐抑或是别的,她不看他,侧着身子,白希的指间夹了一支烟,白色的烟雾后是她乌黑的发,她的神情被遮了大半,看不清晰。
江衍的脑海里,却清清楚楚的浮现出她的那张脸。
她应当是浅笑着的,一双眼微微眯起来,眼底透着淡淡的光芒,不疏离,亦不亲近,那笑里一定含着无谓,含着漫不经心,慵懒,又有些小性感。
她总是给人以这样的感觉,明明看着清清冷冷,一举一动之间,却能透出一股勾人魂魄的媚来。
纯白和风尘这两种最招男人喜欢的东西,在她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结合。
江衍不知看了多久,才低低吐出一句:“佳然。”
时隔九年,再喊这个名字,恍若隔世。
她回过头,看着他,起唇间,白色的烟雾从她唇边溢出:“过这儿来坐。”
她的语气熟稔,仿佛他们之间从未经过九年的诀别。
他环视了一圈屋子,约莫只有三四十平,一室一厅,一个小厨房,一个小卫生间,东西不多,也放不下什么东西,甚至,连一张沙发都没有。
这一整个屋子,都没有他一间屋子宽敞。
确实没有别的落脚的地方。
江衍没说话,只是微微拧了眉头,走过去。
他坐下,同她之间隔了两个人的距离。
蒋佳然扫他一眼,对他刻意的生疏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掐了烟,淡淡一笑。
她似乎一如从前,对这样破烂不堪的环境不屑一顾。
她朝着站在不远处的妇人招了招手:“红姐,给江先生倒水。”
须臾之后,那个叫红姐的女人端了一杯水过来。
江衍接过,微微颔首:“谢谢。”
女人退了出去。
而从始至终,都有一双眼看着她。
可他不敢去直视那双眼,视线只能落在那支她刚刚掐灭的烟头上,烟屁股朝上,插在烟灰缸里,一缕细细的青烟无声无息的飘散在空气里。
“怎么不看我?”蒋佳然轻轻一笑:“难道秦小姐已经强势到你看我一眼就会挖掉你眼珠不成的地步?”
江衍沉默。
为什么不看?
因为那双眼,藏了太多秘密。
看着那双眼,他会想起九年前,佛陀山崖顶,在车里,她一双眼悲凄的看着他,她说,阿衍,你快逃。
到底还是不可避免的回忆起了过去。
江衍垂下头,平复几秒情绪,才抬起头,同她对视。
蒋佳然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面上的笑意淡的像是水,她轻轻开口,干净的嗓音里也含了笑意:“你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
脑海里思绪很乱,杂且无绪,像是一个巨大的置物柜,填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有好多话想问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足足想了有五分钟,思绪才定格到脑海里浮出的最后一个问题上。
“当年,后来那天发生了什么?”
江衍说的含混不清,甚至有些没头没脑,蒋佳然却听懂了。
她静静的凝视着他的侧脸轮廓,一句话说的轻描淡写,仿佛这九年来的痛苦不过过眼云烟:“我摔下了崖,被我后来的丈夫救下。”
“那你又为什么回来?为什么不跟他.....”江衍察觉自己语气稍稍有些强烈,顿了一下,才又开口:“过一辈子。”
蒋佳然忽然笑了:“他死了,什么都没给我留下,他只是一个当地牧羊的农民,连套像样的房子都没有。”
笑着笑着,她又不笑了,从眼底到唇角,那笑意一瞬间散去。
她扭过头来看他,一双眼透出浅薄的光:“阿衍你知道吗?我离开这里太久,太想念了,想念这里冰冷的雨,想念这里空气的味道,想念这里的......那个人。”
她没说那个人是谁。
可江衍知道,她什么意思。
可就算知道,又如何?
他们不可能再回去了,他已经有了自己新的生活,他不可能抛弃现在的生活跟她回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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