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很自责。
这份自责在侍卫送过来一截有关先生的衣物时,达到了峰值。
“看来……起码王启文还活着。”裴少宴拧着眉头,尽量说着安慰李昭的话,“如果是要王启文的命,他没必要把人带出城。”
最大的可能,还是想要从王启文的身上得到什么。
城东外郊,十里亭。
侍卫们呈上了第二段衣料碎片。
显然,王启文在尝试着向外界传递着消息。
“继续追。”裴少宴吩咐下去。
侍卫们立马散开。
然而李昭他们坐在十里亭里等着,没等多久,就看到侍卫们行色匆匆地跑了回来。
“如何?”李昭连忙起身问道。
满头是汗的侍卫单膝跪在李昭身前,禀道:“娘子,东边官道上有一辆弃置的马车,车上有血,不清楚是谁的,但看痕迹,应该只有一人受伤。”
但侍卫们急的并不是这个。
裴少宴看出来了,便问:“还有什么?”
“陇右……”侍卫咳了咳,以手背擦汗,轻声道:“反了。”
大邺分十五道。
除开盛都所在的京畿道之外,其余十四道,皆设有观察使,以监察为目的,又设节度使,执掌兵权等重要事物。
其中陇右道、山南东道、山南西道三处,分别由天子的三个皇子所领。
此刻侍卫口中的陇右,是六皇子李祎所管辖的地方。
“李祎人呢?”裴少宴立马问道。
此番裴少宴要送的军饷,那就是送往陇右的,若陇右反了,裴少宴这西北也不必去了,直接领兵上战场吧。
没错……
裴少宴身上其实是有武官散职的。
倘若战事起,他这个昭武副尉便需要领兵随将军一道赶赴前线。
“六皇子目前下落不明,秦州河州等十六州沦为圪人的地盘,秦州刺史长孙温明一家被枭首示众……”侍卫说完,瞟了一眼自家郎君的脸色。
西北有六十万大军。
其中光是李祎手里的虎威军,就高达十八万!
如此多的军卒,李祎怎么就失踪了?
这当中的猫腻……
不容细想。
裴少宴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朝中传闻,天子的万寿宫建不成,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已经开始准备传位于太子了。难道李祎是听信了这样的传闻,才生了事?
那其他两位手握数十万大军的皇子,会不会也意动?
“明月,你继续跟着他们找人,我回盛都一趟。”裴少宴拍了拍李昭的肩膀,说:“我所说的大乱……可能要提前来了。”
李昭点了点头,目送裴少宴带着一部分侍卫往盛都赶,她自己则翻身骑上侍卫牵来的马,往他们口中的官道跑去。
天空中乌云密布。
不多时,雷鸣滚滚,金色的闪电在云间闪现。
“娘子,戴上雨笠吧。”追上来的大牛喊道:“莫要淋了雨,这刚开春……要是淋了雨,很容易就着凉了,到时候得不偿失。”
“振生呢?绿袖怎么样了?”李昭回头接过雨笠,问。
大牛答道:“绿袖身上的伤好了大半,振生琢磨着,再有几天就能回到这边来,您莫要担心。”
“好。”李昭应道。
瓢泼的大雨遮蔽视线,也洗去了官道上的痕迹。
“娘子,雨太大了,奴没办法继续追了。”侍卫走过来,向李昭请罪道:“未能达成娘子期盼,还请娘子责罚。”
李昭摆手,说:“我罚你做什么,天公不作美,那是老天爷的事。”
说罢,她翻身下马。
官道旁果然躺着一辆马车,马车的前轮被打碎,已经死去多时的马匹横躺在车旁,其他的痕迹则被雨冲刷了个干净。
好在车顶棚是完整的。
一掀开车帘,李昭就看到车内有一滩血污,嘴巴的椅子上有麻绳磨损的痕迹,车窗看上去被撞击过,毁了一半,雨滴不断通过破了的地方飘进车内。
“看得出什么门道吗?”李昭坐去左边,转眸问大牛。
大牛困惑地挠了挠头,问:“娘子是看出什么门道来了吗?奴愚笨,并不知道这里有什么蹊跷,还请娘子明示。”
“喏——”李昭示意他看向自己的手。
若一般人被绑在这椅子上,那么马车被撞击时,他的身体必然稳固,不会随颠簸而飞出去。然而这椅子后的车窗还是被撞坏了。
说明什么?
“说明这人旁边还坐了个人!”大牛啊了声,恍然道。
李昭点头,说:“孟童钰想来是雇了个车夫,或者有人做帮手,不然马车怎么动?另外,这车内的血呈喷射状,落在车厢上,与撞击的方向是相反的……”
说明……
撞马车的和伤人的是有先后顺序的。
马车先被撞翻——
“是先生伤了孟童钰。”李昭得出结论道:“马车被撞翻之后,底部不可能再有人出来捅先生或孟童钰一道,而孟童钰没必要在这种时候伤害先生,所以最大的可能,便是先生借机伤了孟童钰。”
只可惜,应该是没伤到要害。
故而孟童钰与那第三人弃车,裹挟着王启文逃离了官道。
“散开去追吧。”李昭揉了揉眉心,说:“你们继续找原方向追,我和大牛沿着官道去追,不管有没有消息,天黑时,十里亭见。”
紧接着,李昭便和大牛再度上马,策马离开。
雨势渐渐变大。
雷鸣电闪间,李昭和大牛已经消失在了官道尽头。
此刻的李昭最担心的就是孟童钰被惹急了,放弃从先生口中获取情报,直接杀人灭口。毕竟从马车内的鲜血来看,孟童钰这伤并不轻。
追了约莫一个时辰后,李昭看到了右侧的小道尽头有一个村落。
“那是什么地方?”她问。
大牛顺着李昭的视线望过去,眯了眯眼睛观望了一会儿后,回答:“是涟漪村,背靠涟漪湖,离盛都很近的一个小村落。”
“过去看看。”李昭手腕一转,勒着马儿往涟漪村走。
哗啦啦的大雨之下,涟漪村内大部分屋舍顶都升起了炊烟,家家户户点着灯,看着很是祥和。
村口牌坊底下有个小棚子。
李昭过去,那棚子底下打瞌睡的年轻人便醒了。
只听得他哈欠几声,仰头问道:“路过还是来探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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