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并不知道衍七在为自己考量。
她一整宿地看书,一边看书还一边记录自己看到的那些与爹身上病症相关的解法,同时揣摩写书之人的心思。
唐家……
不愧是百年医家。
光是一个脾虚头疼,便有上百种解法,连施针的手法都高达二十来种。
并且,唐氏针法对施针之人的腕力很有要求。
难怪星瑜说自己并不能完全传承唐氏针法,那日李昭看她的右手手腕,明显就是受过伤的,很多施针的手法想来都无法复原出来。
邦邦。
门被敲响。
“我不是说了,非生死大事,不要吵我?”李昭不满地高声喊道。
进门的是衍七。
他抱着银针走到桌边,袖子一撸,说:“主子,我听不扶说,您看的是医术,还带了银针进屋……你这是要学什么吗?若是针法,不如拿我来试试。”
“怎么能拿你来试?别胡闹了,出去,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还有好些书没看呢。”李昭蹙眉。
用活人来当靶子,着实有些难为人了。
要知道,身上有病症的人受针的话,并不会多痛,可若是正常人挨几针,那痛疼就是难以估量的。
“您光看不练,如何有用?”衍七满不在乎地说道:“用我当靶子怎么了?不拿人的肉来当靶子,您的学就只停在看上面,是很难精进的。”
李昭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
略有些黝黑的手臂上横纵交错着不少伤口,当中也有针眼。
“你从前便是这样拿自己当靶子?”李昭问。
衍七很坦然地点头,说:“不光是我自己,我还会出钱找京兆府的人买死囚尸体,拿尸体来试。”
一个人独自在盛都闯荡,是很艰难的事。
衍七想要活着,想要立足,本就不易,更别说他还企图为将来自己回到皇太女身边做准备,仔细又耐心地收集着各种信息。
拿尸体试针试药,再寻常不过了。
李昭忽而哽住。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皇太女,尽管许许多多的证据表明,她就是,但那蒋刑也说过,有一个人先她一步问过与麒麟佩相关的镇纸的事。
若她不是,眼前的衍七会如何失望?
李昭深呼吸了一口,错开视线,说:“你出去吧,我暂时用不到你。”
结果衍七直接将手臂塞到李昭眼跟前,说道:“主子,你方才都说了,你剩下的时间并不多,也就是说,你要救的那人情况很危急吧?既然如此,你还忌讳什么?大胆地拿我试吧。”
的确,时间不多了。
百般纠结之下,李昭只能点头,选择拿衍七来做施针的靶子。
恰如衍七所说的那样,只看书,那些医书的字就只停留在理解的表面,很难为己所用,而当李昭将看到的手法转为实质的尝试试,理解便发生了变化。
一次又一次的练习。
衍七的脸色变得尤为苍白,但他一声都没有吭过,甚至脸上都始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怕李昭分心,也怕李昭因为担忧而停下。
看着努力又认真的李昭,衍七眼底眉梢都是笑容。
真好啊……
他居然还能见到主子,还能为主子做事,且主子已经长成了可靠又沉稳的模样。
时间一点点流逝。
李昭从沉浸中抽回思绪,一瞧衍七那脸色,当即停手,说:“你怎么不喊我一声?都这幅样子了,还想着让我继续吗?”
“主子可有什么感想?”衍七笑着问。
“针法的确得靠经验累积。”李昭一谈到施针,神色就变得尤为自信,“尽管我的经验还不多,但就这几下,我已经能理解唐氏针法的要点了。”
“唐氏针法?”衍七大惊失色。
“是啊。”李昭点头。
“谁教您的?”衍七问。
李昭蹙眉,疑惑地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衍七收回手臂,一边将袖子放下,一边说:“唐家当年便是因为被您失踪一事无辜牵连而遭到了灭门……坏了,那人不会是知道您身份了,故意接近您吧?您毕竟不知道唐家的事,很容易被蒙骗。”
“你想多了。”李昭摆手,将医书重新垒好,起身道:“那人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找我只是因为想为唐家针法求一个传人罢了。”
她几步走到门口,喊了声不扶,又扭头继续对衍七说道:“再说了,如果是无故牵连,那唐家后人要恨的,应该是那个动手的人,而不是我。”
这话倒也没说错。
可衍七并不能放下心来,他快速起身跟过去,说:“主子这是要去见他吗?我跟着您去吧,有我在身侧,您的安全好歹有个保证。”
“忘了我的身手了?”李昭斜眸看他。
“但您双拳难敌四手,万一那人有埋伏,您当如何?”衍七着急不已地说。
李昭却只是摇头。
不扶问询过来,问:“娘子叫奴什么事?有什么安排?”
“今天麻烦你跑一趟客栈,将王启文暗中接到府内来,他毕竟是个重要的人物,若是一直留在客栈,我担心会出什么岔子,还是接到身边比较放心。”
李昭说着,转头拍了拍衍七的肩。
“你啊,好好帮我照顾王启文,那是教我识文断字的先生,对我有再造之恩,你得帮我好好救治他,让他尽早康复。”
“可是——”衍七喊出声。
“是我的吩咐不管用吗?”李昭以势压人。
不扶见状,用手撞了撞衍七,说:“兄弟,你可别把娘子想得太软弱了,她可厉害了,天底下没有她办不成的事呢。”
“哈哈哈,不扶你这是在损我了。”李昭大笑出门。
星瑜那边,的确是一直在等李昭。
中途王祁飞带着下人过来过几趟,但王祁飞面对星瑜,是大气不敢出一下,星瑜说不准他进门,他就只敢站在门口说话。
故而,星瑜说李铁木需要静养,王祁飞也没有多想,将周边的人散开了些,只在宅子外圈护卫,以防有什么不长眼的飞贼闯入。
有了这一份安排,李昭再探阁楼,就简单了很多。
“来了?”星瑜靠在门口,抬眸看着风尘仆仆的李昭,说:“一夜没睡?我以为你回来得更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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