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簿是正九品官员。
县衙发放官邸,另指派府卫在前后门站岗,由县衙发放俸禄。
阿蛮避开前门两个府卫视线,轻盈跳进高墙。
墙内杂草丛生,回廊间的灯笼参差亮着几盏,摇曳出昏黄光线。
往前的三进院落,就中院几间厢房依稀亮着烛光。
前任主簿任职多年,根繁叶茂,府里仆役丫鬟众多。
曹昆鸠占鹊巢后,唯独留下烧饭的老妈子,外加一个劈柴挑水的哑仆。
回到中院二楼书房,李琼终于压制不住咳嗽。
咳得口吐乌黑血块,差点背过气去。
抬起头来,发黄铜镜中印出一张苍白的削瘦脸庞。
下巴,留撮山羊胡,真丑!
“公子,你赶紧写方子,我去抓药。”阿蛮拍着后背催促。
李琼擦去嘴角血渍,轻轻摇头:“不急,你先去把大夫开的药材拿来。”
阿蛮依言而去,很快拎回一包牛皮纸包着的药材,右手还端碗泛黄的药汤。
药汤是温热的,老妈子每日会提前熬好,热于锅中,以备随时取用。
李琼闻过药汤,皱眉间打开药材,捻起甘草、贝母、枇杷叶等几味药材分辨。
野生药材,不经污染,生长周期缓慢,气味淳厚。
不过,凭借前世中药硕士的专业性,李琼敢断定这身体得的是肺痿,虚损性冷疾当热疾治,有三味药用错。
略一思考,他提笔写下十几味草药,每味标注重量,并在其中三味后面画个小圈,“阿蛮,画圈的需后煎添加,不可混入。”
阿蛮傻傻点头,心说公子这架势不像假的,还以为他故意安慰咱呢。
唰唰!
李琼又提笔写下第二张药方。
熊胆、虎骨、血茸、麝香、明砂、雪莲、辽参啥的,林林总总二十多种珍贵药材。
阿蛮接过药方,艰难咽口水:“公子,这些东西没一样便宜的,咱们总共剩十七两银子,全用光也买不了几样。”
主簿岁俸四百石,上面把本该是稻谷的俸禄卡扣成半价麦菽,折合成现银,也就每月七两银子。
这还是因为寿安县地处大晋西北角,常有不事生产种植的胡人前来高价收粮,能溢价三四成。
公子上任不足仨月,还没学会吃拿卡要的窍门,府上确实就剩十七两家底。
李琼瞪眼:“前些天你夜出三趟,隔日就有城中富户来县衙报案失窃。”
阿蛮讪笑:“是顺了些,但那些富户藏钱太厉害,也没多少。”
李琼:“全垫上够不够?”
阿蛮为难:“勉强是够了,不过……”
李琼疑惑注视。
阿蛮小心翼翼:“我原先是想留着给你请三班和尚做道场和建大墓的。”
李琼大气:“公子我根本不信佛,死后撒灰就行,快滚去买药。”
阿蛮挠挠头,转身往外溜。
李琼喊回来,解下腰间身份牙牌递去:“熊胆等珍稀药材药店未必有,你用它敲开城内各家富户家门,买不来就借。”
阿蛮侧头:“要是不借呢?”
城内许多狗大户仗着与知县高皋交往甚密,或者望族出身,平日里骄横跋扈,根本不拿正眼瞧咱家公子。
李琼冷笑:“今时不同往日,你指明给我救命之用,看他们谁敢不给。”
“好嘞!”
阿蛮笑眯眯接过腰牌,却是站着不动了。
城里大户们集体出席高皋婚宴,这会正在县衙后院哭丧。
不急,等他们回家才是时候。
李琼指指脸颊。
阿蛮走向铜镜,拿出胭脂盒,往脸上补了一层藕粉。
尤其额头,更是拍了又拍。
额头上,覆盖着一小张人皮面具。
下面是个大大的奴字。
不晓得公子咋想的,要咱一个奴隶隐藏身份。
不能皱眉,不能皱额头,出门只能僵着面孔。
尤其逛窑子,都不敢让窑姐们多看正脸。
唉!
片刻后,县衙家丁一路带着哭腔跑来报丧。
李琼大惊失色,坐马车来到县衙后院,见到高皋尸体,立即瘫软在旁,边咳边哭,泪如雨水。
直呼县主大人爱民如子,待我恩重如山,老天无眼,竟让他遭此横祸。
片刻后,李琼咳出鲜血,翻着白眼,昏迷过去。
阿蛮匆忙扶住,见姜清晏红妆换缟素,也跪在一旁哭得梨花带雨,摇摇欲坠,不禁有些明白公子为何一门心思娶她。
眼见主簿大人倒下,众显贵富贾再不复往日傲慢,争相搀扶。
众人把李琼扶入外堂,掐人中、灌姜汤、喂大补丸,好一通忙活。
李琼悠悠醒来,第一时间看向仵作:“县主大人死于何人之手?”
仵作:“综合姜夫人描述,应是阎管家在喜烛内下入罕见的强力酥身散,借此刺杀县主,而后武将出身的县主临死前奋起余力将其反杀。”
李琼面沉如水:“可有疑点?”
仵作摇头:“彼此三手扣至僵化,不见外力干预,暂无疑点。”
李琼轻揉眉心:“细验,如有发现,第一时间报予本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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