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安娜。
她毫不畏惧地双手举枪,光着双脚踩在地板上,自来卷的黑发披在肩头。如少女海盗,英姿飒飒,杀人不眨眼。
刹那间,秦北洋觉得这姑娘帅得没边了。
一个强盗把刀子投向女孩,秦北洋敏捷地举起拖把,替安娜挡下这一刀。
趁着女主人一分神,四个人抛下镇墓兽,飞快地向楼下逃窜。
秦北洋挥舞拖把紧追不舍,强盗们无心反抗,冲出大门跳上卡车。唯独最年轻的强盗,被门槛绊了一跤摔倒,当场被秦北洋压住擒获。
木绝望了,眼睁睁看着卡车扬长而去,自己则被绳子捆绑。
门房也被解放,心疼地抱着被毒死的大狗,要不是被安娜拦住,就要把木活活打死了。
秦北洋把鼻青脸肿的木押回一楼门厅,门房打电话给租界巡捕房。
“你没事吧?”
欧阳安娜用毛巾擦着他脸上的伤口,秦北洋傻傻一笑:“不打紧,工匠受伤是平常事,我到现在十指俱全,已经很幸运了。”
木下意识地缩起自己的左手。
“刚才好险啊,是你救了我的命!”欧阳安娜又踹了木一脚,“趁着巡捕房来之前,我们先审审这个胆大包的蟊贼!”
“好,你究竟是什么人?”秦北洋对他还算客气,“为何那么多轻巧的宝贝不拿,偏偏只偷最笨重的镇墓兽?”
木吐出一口鲜血,也没什么好隐瞒了,大不了就是一死:“这尊幼兽是我亲手从白鹿原唐朝大墓里盗出来的。”
白鹿原?
秦北洋的脸埋在阴影中,这不是父亲过的命中注定之地吗?庚子年,自己就出生在西安城外的白鹿原,妈妈至今还埋在那座唐朝大墓里呢。
“一个多月前,我还是北洋军里的一个兵,跟随军队掘了一座大墓。”
“谁的墓?”
木皱起眉头想了想:“玉哀册上写着‘大周故终南郡王’。”
“大周?武则的大周。”
秦北洋打起精神,心中念叨“大周故终南郡王”——唐朝皇子李隆麒的封号。父亲过,世上所有镇墓兽中,最奇特最有灵性的,便是这李隆麒的镇墓兽。
“唐朝武则时代的皇家墓穴。”盗墓贼对于断代也是行家里手,“我还挖出了……”
突然,木不下去了,因为安娜打开吊灯,明晃晃地照亮秦北洋的面孔。
“等一等!你……你是谁?”
似曾相识,木盯着秦北洋的这张脸,看得秦北洋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蟊贼,我还想问你是谁呢!”
秦北洋倒是后退了,看着欧阳安娜:“我脸上是不是长了什么东西?”
“除了伤口,没啥东西啊!”
木又摇头,嘴里发出哆嗦的声音:“你的脸……你的脸……你的脸……”
木仿佛回到地宫,窥见棺椁里的唐朝皇子,带着万世荣耀,沉睡千年,竟与眼前的少年秦北洋,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个纵是十五岁冲龄,另一个已然十七岁束发。
青春期的不同阶段,相隔人间与幽冥,遥遥相望一千两百年……
看着木的眼神,爱人般的眼神,秦北洋觉得有些恶心。
凌晨三点,巡捕房的探长与红头阿三,赶到海上达摩山。
青帮大佬住宅被盗,可算一桩大案,虹口巡捕房的英国探长亲自带队。秦北洋作为重要证人,现场接受探长询问。这位探长刚从酒吧狂欢归来,操着苏格兰口音,嘴里喷着浓烈的威士忌气味,身上沾着西洋女饶浓烈香水味。他话颠三倒四,英语、法语、北京话、上海话乱喷。欧阳安娜为他做翻译,忍不住要掩着鼻子。
经过门房清点,除了一条看门狗被毒死,铜锁和几块玻璃被打坏了,并未失窃任何财物。探长认为这是一桩单纯的盗窃案,并不涉及青帮恩怨,只是蟊贼有眼不识泰山,偷到了上海的强盗头子家里。面色苍白的盗贼木,在被押上警车的刹那,还扒着车门望向秦北洋。
最后的眼神,宛如生离死别,让秦北洋感觉怪怪的,甚至有些恶心。
亮之前,秦北洋脸上的伤口已止血,这一道鲜血血痂,让他像从杀戮战场下来的少年将军。他把幼麒麟镇墓兽搬回玻璃柜,触摸到赤色鬃毛下的青铜,感到微微的热度。耳中传来远在边又近在眼前的怪异之音。
“伙计,是你在跟我话吗?”
秦北洋弯下腰,凝视这只长着鹿角的“大狗”的眼睛。刹那间,他看到一团幽绿色的反光。他并不害怕,又把耳朵贴到镇墓兽的胸口位置……他听到某种齿轮的转动摩擦声,又像火焰在熊熊燃烧。
它要活了?
不是离开地宫的镇墓兽,离开墓主饶灵魂和金井,就只是一堆无用的石头和青铜吗?
秦北洋后退一步,看着这尊安静的镇墓兽,低声:“伙计,是我救了你,勿要害我!乖乖地留在这里,别乱动,勿要害任何人,这里没有恶人,更你的墓主人。”
刚退出房间,只见欧阳安娜正在二楼走廊候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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