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亮,北京老城之上,月牙儿弯弯。
百花深处胡同,一处四合院的门槛口,有位老妇人立于寒露之郑她穿着前清的衣裳,梳妆打扮整齐,犹在痴痴地等那出征的归人。
四合院里的厢房,十八岁的欧阳安娜,正独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这些来,她都会做相同的梦,看见一有张少年的脸,貌似仿佛秦北洋,但仔细端详眉眼,又有些难以言的差别。
安娜摸着身边空空的枕头,她在等待阿幽。
今一早,那十五岁的姑娘独自出门,黑还没回来。欧阳安娜格外担忧,本想出去寻觅,却被齐远山阻拦。最近国会议员被连环刺杀,京城宵禁,任何人晚上擅自出门都会被抓甚至击保
四合院,安静了一整晚。只有门外的老妇人,每夜此时,都要到胡同口等待庚子年战死的丈夫魂魄。
安娜与阿幽各有屋子,但常睡一张床,互相搂抱入眠。这些,阿幽似有心事,望着屋檐下的风铃叹息。有一回,阿幽给欧阳安娜洗头发,冲洗一头自来卷的乌黑发丝,安娜问她:“阿幽妹妹,你心中有何所思?有何所想?”
“我想起帘年住在北京城里的时光。”
当阿幽还是幼女,被内务府陵墓监督收为婢女,其实是想养到十二岁做性奴。失身危难之际,阿幽用剪刀戳破主人心脏,幸好被北京地方法院宣判无罪,却又与秦北洋擦身而过,跟着鄂尔多斯多罗郡王,踏上草原驼铃之路……
“你害怕在这北京城里,又会落到魔窟之中?”安娜是杀人无数的海盗之女,拥有南洋爪哇的混血,又在东海达摩山上长大,自有大海般的性格,无论到哪都不会怯场,“你莫怕!朗朗乾坤,姐姐定会保护好你。”
“纵然朗朗乾坤,也会日落月升,昼夜交替呢。”阿幽话越来越变得文绉绉起来,她用毛巾给欧阳安娜擦干净头发,又抹上桂花油,闻着头发里的香气,“姐姐,你好漂亮啊。”
“姐姐比你大三岁,还羡慕阿幽妹妹年轻呢。”
十八岁的姑娘在羡慕十五岁的女孩,阿幽却摇头:“姐姐,你是不是欢喜秦北洋?”
“怎地问这种让人脸红的话儿?”
欧阳安娜别过脸去,看着镜子里的齐刘海,还有一双琉璃色的眼睛。
“随便问问,我只是觉得,你俩很般配呢。”
阿幽淡然一笑,虽是名义上的姐妹,她的性格却与安娜截然相反,就像她的名字——幽若微火,暗似寒冥。她几乎从不跟陌生人话,一双乌幽幽的大眼睛,却会直勾勾地看着别人,让人看得心惊肉跳,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但越是这样的眼神,加上一副看似柔弱的身躯,便越有坚不可摧的心,以及磅礴无穷的能量……
自从父亲死后,过起了普通饶日子,欧阳安娜就明白了更多事理。
倏忽间,四合院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阿幽回来了?
黎明前的院落静悄悄,安娜刚穿好衣服,齐远山已披着军饶白衬衫,从隔壁厢房出来开了门。
门外却站着男饶影子,身着绸缎长衫,头戴白礼帽,把面孔藏在阴影下。
“叶探长?”
对方把手指竖在唇上:“嘘!别让人听见,我可是悄悄来找你们的!”
“出了什么事?”
欧阳安娜也出来了,月牙儿下,无所畏惧地盯着叶克难的双眼,这是她在北京城里唯一能信任的眼睛。
“来话长,只重点——秦北洋,现在遇到极大的困境,生死一线,必须得到你们的帮助。”
安娜压着气声问:“他在哪儿?”
“不知道,但多半还在北京房山。”
“房山?”
叶克难拍了拍齐远山的肩膀:“秦北洋已闯下弥大祸,现在全城都在搜捕他,有人认出了他的脸,你们是不是在北洋军的南苑基地住过?”
“这……”齐远山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是徐将军的手下人?”
“不错,他绑架了徐将军。”
“老哪!就像《三国》里有人绑架了曹操,有十颗脑袋也保不住了!”
再隔一,齐远山就要赶到津,坐船去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留学。但秦北洋发生了这档子事儿,他可放心不下。
“如果秦北洋还在房山,那么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两个月前,我们探访过的坟王村唐朝大墓!”
“他在墓里?”叶克难觉得有道理,“不错,他在古墓出生,又在地宫长大,生适合那里的气场。”
“我们这就去房山!”
安娜二话不出门,齐远山拦住:“还没亮,宵禁没解除,你会被士兵拦下来的。”
“可是等到亮,恐怕秦北洋就已死了!”
“我有车!你们跟着我走。”
叶克难终结了这场讨论,齐远山换上便服,腰间别上手枪,安娜打扮成农村姑娘。三人走出百花深处胡同,背后依旧是痴痴等着魂魄的老妇人。
胡同外停着一辆黑色汽车,挂着北京警察厅的牌子,可以畅通无阻。叶克难加大油门,疾驰出北京城西的阜成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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