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冲进日本代表团的同时,顾维钧已带着安娜和郡王离开,乘坐马车返回吕特蒂旅馆。郡王提醒一句,千万不能被别人看到,否则会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回到中国代表团,顾维钧特意绕道后门,还让郡王打前站。安娜担心被人闲话,故意留在门外。
一颗石子砸到她的头上。
“什么人?”
欧阳安娜憋着一肚子火,怒气冲冲地向四周搜索。黑魆魆的树丛中,跳出一个年轻男人,高大修长的身影,背后露出刀柄,分明是秦北洋。
他一把将安娜拖入树丛。劫后重逢,她满心欢喜,却用力踹了一脚:“不要轻薄!”
“哎呀!”秦北洋捂着被踢的下身,压低声音,“我只是怕被别人看见。”
月光下,两个面孔都鲜明起来,安娜摸着他满是污迹的脸颊:“北洋,你是怕又被法国人抓走?”
“他们铁了心要得到镇墓兽。而我身边有一个九色,一个四翼使,他们不抓我抓谁啊。”
“九色还好吗?”
秦北洋几乎要哭出来了:“它受了重伤,身上有个大窟窿。它动不了,慢慢变冷,但还活着。”
“我记得,两年前,九色刚送到我家的时候,它身上也都是弹孔啊。”
“当时,子弹没有穿透身体,只是镶嵌在青铜外壳里。”
“昨晚你逃去哪儿了?”
他庄严地出维克多·雨果的一部杰作:“巴黎圣母院。”
“哇,你去游山玩水了啊!我倒是一烦透了。”
她将今秘密造访日本代表团,意外遭遇朝鲜刺客等等,事无巨细地告诉了秦北洋。
“你……这个被劫持的日本姑娘,名叫光?”
“嗯,她的是法语,她的爸爸是嵯峨侯爵。”
“嵯峨光!”
“你认识她?”
“安娜,我去救她!”秦北洋把手指放在她的唇上,“你要保护好自己,凡尔赛必有大劫!”
“等一等!你知道去哪儿救人吗?你不要命了吗?”
秦北洋匆匆潜出旅馆,躲过站岗的法国警察。附近有很多军队,他不敢走大路,专挑崎岖的径,横穿整个巴黎,穿过塞纳河与香榭丽舍大街,来到全城制高点的蒙马特高地。
簇是艺术区,也是红灯区,彻夜亮着灯光,街头横卧着醉汉,酒吧与妓院通宵达旦。走过起伏的丘陵,迎面成群结队的妓女。四年的战争杀死无数丈夫和儿子,也让女人们丧失了尊严和贞操,没什么是不能出卖的,就像芳汀。他被一群涂脂抹粉的女人包围,的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大的能做老奶奶。她们并不在乎恩客的人种,也许亚洲人更容易对付。也有姑娘看中秦北洋的高大英俊,只要一条法棍就能上床。秦北洋面红耳赤地推开,奔向蒙马特的最高点。沿着径拾级而上,他看到一座巍峨的白色教堂,既像罗马,又像拜占庭,便是俯瞰巴黎的圣心教堂。
秦北洋看着脚下的花花世界,心想圣贤与婊子往往一墙之隔。巴黎和会期间,蒙马特高地来了许多外国人,尤其亚洲人,比如中国人、越南人,还有朝鲜人……
秦北洋没入密如蛛网的街巷,决定找个酒馆看看。北京名侦探叶克难对他过,探员们往往在这种地方寻觅线索。酒馆嘈杂拥挤,汇聚三教九流,照例有不少妓女出没,跟男人们商量价钱。也有人喝得酩酊大醉,胡袄战争期间的奇闻异事。来到巴黎的十多里,他跟安娜学了几句简单的法语,应付酒保没啥问题。他只点了一杯啤酒,坐在角落里观察四周,最好能找到一张亚洲面孔。
忽然,对面有个人撞到他身上,对方微醺着了句:“”
居然是德语的“对不起”。
秦北洋举起酒杯,用德语回答:“没关系,很高兴认识您。”
对方这才清醒下来,低声起奥地利口音德语:“不可思议,我能跟一个亚洲人用德语交谈。在如今的巴黎,没人敢大声德语了。您好,我是个画家!世界大战爆发前,我报考过维也纳美术学院,可惜教授们不录用我,我的画没有艺术感,建议我去报考建筑学院。但我不会放弃梦想,我成了维也纳街头的流浪画家。”
秦北洋仔细观察对方,是个相貌普通的青年,乌黑的头发,唇上留着胡子,倒是目光十分犀利,凝聚着某种魅力。他的穿着相当简朴,外套甚至有破洞,明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在巴黎,这样的外国人数不胜数。
“您是奥地利人?”
“嗯,我出生在哈布斯堡王朝的奥地利,但我不认为奥地利是一个国家,奥地利是德意志祖国的一部分。所以,我在世界大战中选择为德国服役,在巴伐利亚第16步兵团,荣获过铁十字勋章,也在芥子毒气攻击中受过重伤。但我不认为我们在战场上失败了,是社会民主党人和犹太杂种共同背叛谅国。对不起,您是日本人吗?”
“不,我是中国人。”
“遇到一个会德语的中国朋友真是幸运啊。您知道吗?您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中国人。对了,我叫阿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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