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塞佩·卡普罗尼的胡子上冻满了冰渣,跪地瑟瑟发抖画着十字。
第一次亲眼目睹火山爆发,空布满火山灰,转瞬从白昼变成深夜。爆炸声如同世界大战的炮火,简直能消灭无数个师团。沸腾的岩浆融化上千年来的积雪,要么变成烟雾腾腾的蒸汽,要么化作大洪水与泥石流,汹涌地从山巅奔流向海岸。
李隆盛连续打了十几个喷嚏,方才出第一句话:“冰岛的荒漠地形就是这样形成的。如果岩浆流到这里,我们就得重新跳进冰海。”
钱科跪在雪地里,真想临时找到一种宗教信仰:“我们都会给烧死吗?”
“我探访过庞贝古城遗址。”意大利人卡普罗尼听不懂中国话,自自话,“一千八百年前,维苏威火山大爆发,火山灰掩埋了整座城市,全城无一幸免。至今在庞贝地下还有成千上万的遗骸,被火山灰包裹成了木乃伊,保持着死亡时的形态。”
他完蹲下抱住自己双肩,仿佛已成为一具火山尸骸。
火山爆发愈加激烈,仿佛无数架古罗马投石机,又像斯柯达巨型迫击炮,向外抛出硕大的火球。有的在海岸上砸出大坑,有的直接坠落海中,融化大片冰块。
雪花变成黑色,其实是火山灰的碎屑,安娜自来卷的头发里,充满肮脏的尘埃。空气充满硫磺味,仿佛一百万个臭鸡蛋同时打破,每个人都跪下来咳嗽。恰好飞艇迫降的营地就在附近,钱科冲向吊舱残骸,抢救出几个防毒面具,给每个人迅速戴上。许多火山喷发造成的死亡,不是因为掩埋与岩浆,而是二氧化碳、硫化氢、二氧化硫以及甲烷等空气中毒。
他们从旧营地里找到衣服和毛毯,纷纷把身上湿衣服脱掉,擦干净再换上新衣服。
欧阳安娜顾不得男女之别,冰雪地的北极,晚一分钟换掉湿衣服,就会早一分钟死亡。她把自己脱得精光,赤条条暴露在冰海与火山之间。漫遍野的火山灰,造成重度雾霾效果。旁人看不到她春光乍泄。安娜迅速擦身换衣服,尤其擦干自己的长发,不然分分钟着凉感冒,在这里就等于被判死刑。她决心无论如何要活下来,为了葬身在火山口的秦北洋。
每个人都从营地找到手电筒,照亮漆黑一团的火山世界。他们手拉着手,站在冰海旁严阵以待,准备迎接扫荡一切的炽热岩浆。卡普罗尼与欧阳安娜两个主教徒,分别用意大利语和汉语念着圣经的祈祷词。安娜的左手握着齐远山,右手握着李隆盛,两边都是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男子。她却感觉左手滚烫,右手冰冷。
火山泥石流席卷而来,恰好在他们脚下熄灭。这座大岛面积辽阔,岩浆冷却速度超出了流淌速度,成为大片灰色岩浆岩。几个大火球飞过来,幸载与他们擦肩而过。黑色火山灰取代白色积雪,覆盖整座岛屿,一直淹没到膝盖,若是站在内陆,必遭灭顶之灾。
我们活下来了?
安娜还不敢摘下防毒面具,跪倒在火山灰的沙漠中,失声痛哭。不晓得有毒气体是否退散?喷发已经停止,遮蔽日的长夜不知何时过去?气温持续下降,幸好岛上各处冒着浓烟,带来地热能量,暂时可以抵御寒冷。他们点着营地的剩余物资,包括飞艇的气囊残骸,倒是上好的燃料,全部付之一炬,围炉取暖,度过最悲惨的黑夜。
秦北洋和镇墓兽九色,连同维京英灵殿和巨狼芬里尔,再无存活的可能……
第二,海面上漂浮不计其数的海豹与鲸鱼尸体,都是死于火山爆发。齐远山和卡普罗尼用钩子抓了好多死海豹。他们依靠生肉充饥,五个人竟生存下来。
长夜里,安娜听到有人放声痛哭,原来是齐远山。他不想在女孩面前流眼泪,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他在想念秦北洋,后悔当时没能救了他。
欧阳安娜摸了摸齐远山的头发:“别哭!你是男人。”
她也没有哭,回头望着黑漆漆的火山,心里——我们的欢愉如此短暂。
然后,她亲吻左手中指的玉指环,犹如回味秦北洋的嘴唇。
一周后,云开雾散,北极的太阳升起。整座岛彻底变了模样,原先的白雪皑皑,变成黑色的岩浆荒漠,圆锥形的火山口,露出了千年前的本来面目。
他们不可能永远生存在这座荒岛,迟早要像七十多年前的富兰克林爵士的探险队那样,因为疾病与饥饿依次死去,埋在北极冻土荒原里成为木乃伊。拯救大家逃出火山口的四翼使镇墓兽,已沉没在海底,没人能把它捞上来。如果再遇到危险,不可能有这次的好运气了。
李隆盛枯坐在冰海边,看着北冰洋上的落日,无比怀念剑桥的河流与夕阳。他还是有疑问,在维京饶陵墓里所见一切,究竟是否真实?维京英灵殿中的各位大神雕像,都像镇墓兽似的行动起来,差点杀死他们这些闯入者。到最后,巨狼芬里尔与奥丁的大决战——诸神的黄昏。
以上,都从未发生过吧?而是大家伙儿的集体幻觉与臆想,或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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