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杨稷不愿他不高兴,暂且把人给放了回去,那些货物让人搬到身前,从头仔细看了一遍,挑了几件最好的留下,其余尽数发了回去,倒是封了十二两银子给权仲雨。
此举把个刘智刘茂气得半死,一千八百两的货物拖延了这么久,竟然只卖了不到二百两?这杨家实在是太抠门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权仲雨也非常气恼,十二两银子你当打发要饭的?随便陪个爷们一宿也不止这个数吧?
实在是他们不知杨士奇做官清廉,家里根本没有多少钱,好在有皇帝的不时赏赐,夫人也比较会精打细算,能够维持一大家子的日常开销。
杨稷最近也很为手中没钱而苦恼,故问计于姚远。姚远说道:“这有何难,这条街上有两家豪富,只要少爷肯折节下交,不愁通过两家合作得到源源不断的银钱。”
杨稷尽管不愿和俗人来往。为了钱想了想也只得同意了。姚远领命而出,首先去了斜对面的邬进士家。门楼下正中挂着一个门灯,上面“邬衙”两个大字。
门前旁边放着条长木凳,坐着四个家人,都是邬家有身份的管家。姚远交游广阔都认得,笑着上前拱手道:“久违久违。”
四人也起身拱手请他在凳子上坐下,问道:“姚相公许久不来,今日是来求我家老爷的诗文,还是求找衙门办事的名帖?”
姚远说道:“都不是,有句要紧话要见老爷面讲,相烦传报。”
一个管家进去禀报。很快出来说道:“老爷在厅上,请姚相公进去。”
姚远告别四个大管家,随着小厮走到厅院中,远远望见邬进士在大厅中间一张椅子上坐着。
姚远几步上前深施一礼。说道:“惊动老爷大驾,有罪有罪。”
邬进士慢条斯理的走过来,把腰略微弯了弯,还了半礼,也算很给姚远这位篾片相公的面子了。
邬进士名叫邬斯文,乃京城很有名的豪富,祖父那一代是地方上远近闻名的大财主,大明立国后被迁至京城。
上两代人熬过了艰难时期,如今商贾的地位比之洪武年间宽松太多了,尽管依然有些歧视。
邬斯文少年时很争气,考中了两榜进士,因受了排挤索性常年挂个闲职,自称不稀罕上进,是以多年来与人无争,因家中富豪资历深厚,各大衙门都给邬家几分面子。
姚远知道邬老爷是有名的假斯文,生平就好个附庸风雅,就见他仰着脸问道:“久别姚兄,今日何以顾之早也?毋得而有事诸?”
姚远心中暗笑,打了一恭道:“无事不敢造次进谒。今者一来请老爷台安,二来因昨日在杨家少爷处,承他过爱留饮。因提起老爷大名,杨大官人甚是渴慕,有个要奉屈结社之意。又不好骤然奉拜,故命晚生先来介绍,不知老爷尊意如何?”
邬斯文说道:“常闻之矣:杨公子富有而骄,贫与贱,彼之所恶也,不有其势利之不取也。不意竟与兄相识,可见人言之误,所谓尽信者同然耳。由是观之,杨公子可谓富而好礼者也。又是见姚兄相识满天下,知心有一人矣。
但所云结社之事,我学生得甲中人,若与公子交,如衣朝衣冠坐于涂炭,决乎其不可行者。结社也,兄可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予小子必避于箕山之阴矣。”
如果是徐灏在此,非得一拳揍过去不可,什么年代了,还能不能说人话了?扯这些文言文有意思嘛?
姚远却能听得懂,笑道:“老爷尊见固是。但杨公子一番殷殷美意,老爷不允,未免太觉契然。且还有一说,老爷若与杨家交结,通家往来一深厚了,也颇有益处。杨老爷也是当世名人焉,异日老爷到部荣选,或可稍得其助,老爷请上裁。”
邬斯文笑了笑挪揄道:“有心哉,斯言乎。斯人也而有斯言,可谓善谈也矣,我不亦乐乎?夫如是,我明早即趋造于府,决不瞰其亡也而往拜之。”
姚远心中暗笑,想一个大财主又考中了进士,能不热衷于官之一字?以此为饵不愁邬斯文不上钩。
逢迎巴结邬斯文的人海去了,可一个个蠢蠢然只知道舔疮舐痔,岂不知一心溜须拍马只会适得其反,被他鄙视?
其实姚远也不耐烦应付邬斯文,太做作太酸了,同僚上司一样忍受不了。可是邬斯文越是受到冷淡,越认为大家是在鄙视他的出身,以至于言行上就越发的复古了。
刚想溜走,邬斯文一把拉住他,说道:“我有酒食请先生馔。”
姚远苦笑道:“晚生怎敢叼扰?”
“圣人云:君子食无求饱,未云不食也!”邬斯文也算难得遇到能听懂他的雅士,摇头晃脑,“兄以我之不食为不义之粟而弗食乎?”
姚远心里越发苦笑,只得陪着他玩了,说道:“晚生怎么敢?特不当耳。”
邬斯文笑道:“我之粟虽非以械器易之者,乃小价辈播种而耕之,又得肥硗雨露之养,然后得仓廪实,皆劳力所致也,何伤乎?且坐小其吃也已。”
很快下人把桌子抬过来,将酒菜堆满了一桌子,十分丰盛。姚远见状也有些欢喜,说道:“老爷为何如此盛设?使晚生何以克当?”
邬斯文得意的道:“食前方丈,我得志必为也。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我非乡人也,岂可不效圣人之语乎?饭蔬食饮水,此陋巷中之所为耳。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此岂我素富贵行乎富贵之人所为者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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