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蹲在灶口烧火,一面把带点湿气的草塞进去,一面扇着风,天气不好浓烟一时半会儿的散不出去,咳嗽了几声,不忘询问爷爷。
“那人说回去就要人来替你,要我们进城去,爷爷你去不去?”
“你高兴去吗?”
“叫上徐叔叔,咱们三个人一同去我高兴,那个人很好,我好像认得他,他到底是谁呢?”
老人马上背对着她,冲着渡口的徐灏打了个兴奋的手势,心说人家也觉得你好,笑着道:“翠翠,你不记得前几年在大河边,有个人说要让大鱼咬你吗?”
这下子翠翠什么都明白了,问题是仍然装着不明白,问道:“他是谁?”
面对孙女的娇憨,老人乐呵呵的道:“你想想看,猜猜看。”
翠翠撇嘴道:“一本百家姓好多人,我可猜不着他是张三李四。”
“你好像是故意的,你们俩也算是青梅竹马了。那是向船总家的老大,你们俩小时候常在一起玩,他认识你,你不认识他啊?”老人喝了一口酒,用一种不舍又开心的口吻,低声道:“好啊,妙啊,真是难得。”
吃过饭,隔着溪流有人喊要过渡,翠翠抢着跑出来。到了那边,原来是向家老大派来作替手的人,一见翠翠就说道:“老大要你们吃了饭就过去,他已下河了。”见了老人又说:“要你们吃了饭就去,他已下河了。”
徐灏眺望远方,似乎今日还有赛船,能听到传来的密集鼓声,从鼓声中会使人联想到那些狭长的快船,在河面上笔直前进,划出一道道漂亮的长长线路,溅起令人激动的浪花。
老人说道:“翠翠。我和你徐叔叔不去,你同小狗去好不好?”
翠翠马上不乐意的道:“你们不去,我也不想去。”
“那我们去呢?”老人问道。
翠翠调皮的道:“本来我也不想去,但我愿意陪着爷爷。”
“你呀!”老人大笑,“那咱们就去逛一逛。”
当下三人到了河街,河边早已站满了人,天公作美小雨已经停了,地面还是湿湿的。湖南赛龙舟的风气极为盛行,而本地因为船家众多,几乎每个月都要比赛。其中的用意也是借鉴了苗家,让年轻人有展示自己的舞台,方便各家的女人评头论足,挑选女婿。
老人提出去向家的吊脚楼上看赛船,翠翠却认为站在岸边比较好,徐灏没有发表意见。
没多久,向家派人把他们请了去,吊脚楼上有很多客人,早上过渡的那对土家乡绅母女受到向家的热情款待。占据了最好的窗口,女孩看见了翠翠,招手说道:“你来,你来!”
翠翠带着点儿羞怯走过去。坐在她们身后的条凳上,老人趁机拉着徐灏走开了。
徐灏被带着见到了老人的一位熟人,坐船去上游半里路的新碾房,看水碾子。
自古以来。大一点的碾房就是被地主家垄断的产业,赚钱是次要的,主要是能控制住佃户和农民。尤其是水碾子,在以农业为主的古代,普通百姓若想有座碾房,简直是不可能的妄想。
就算现在发明出了蒸汽机,也不可能代替水碾子的效率。在金陵,徐家的碾房一直都是免费公用的。
临水一座小小茅屋,屋里有一个圆石片子,固定在横轴上,斜斜的搁在石槽里。当水闸门打开时,流水会冲激地下的暗轮,牵动上面的石片飞转起来,把毛谷倒进石槽,碾好的米弄出来放在角落,筛去糠灰就成了。
打理的人头上包着块白布手帕,全身上下都是糠灰,周围种了些萝卜青菜,大蒜、四季葱什么的,一旦碾子不好用了,脱下裤子,在河里堆石头修理泄水处。
有经验会干活的人,水坝修的好,还可以装个小小的鱼梁,涨潮时自会有鱼送上门来,管理碾坊是非常体面的工作,没有人不巴结。
熟人用脚踢了下新碾盘,说道:“茶堡人自己坐在高山上,却喜欢到大河边置产业。这是王百户家的,花了二百两银子,说交给我来打理。”
老人羡慕的欣赏着,不时对一些设计提出了很有见地的批评,徐灏认真听着不发一言。
读书人不分五谷,熟人以为他对此漠不关心,说这碾坊似乎是王百户将来嫁女儿的陪嫁,口风一转,问道:“翠翠今年十几岁了?”
老人对此心知肚明,在心里计算着和孙女相依为命的年月,说道:“满十五岁进十六岁。”
熟人说道:“翠翠那孩子多么能干!谁得了她谁有大福气。”
老人叹道:“有什么福气?又没有碾坊陪嫁,一个光人,咱家里穷,什么都拿不出手。”
“没关系。”熟人对徐灏说道:“公子你说,是不是一个能干的媳妇,两只手抵得上五座碾坊?连洛阳桥也是鲁班用两只手造的,娶妻娶贤嘛。”
徐灏笑道:“没错,一个有用的人,比得上十个好吃懒做的媳妇。”说得老人笑了。
熟人笑眯眯的道:“咱永顺年青男人的眼睛不揉沙子,选媳妇极在行,我说个笑话给你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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