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入宫去禀明太后,让我做护送长安君前往齐国的正使!”
平原君一拍膝盖,哈哈大笑着走进描绘着青松图案的木屏风后面,让人伺候自己更衣。
一边换着衣服,平原君又问:“邯郸市肆内,对长安君这句话有何反应?”
冯忌说道:“左师公不是喜欢张扬的人,除了一些路上遇到的大臣外,没有宣扬,邯郸城内知道的人还不多。”
平原君捏了捏绛色的袖子,想定了主意。
“你下去活动活动,让人明日在邯郸城内的酒肆宣扬此事,吹捧长安君。”
“主君的意思是……”
举起手让女婢为自己系腰带,平原君道:“虽然这件事情脱离了吾等所想,但长安君无意间,已经为我造出了势!不妨就为他推一把力,引发舆情沸腾,让我也搭上顺势的驷车,通过护送长安君入齐,达成齐赵联盟的功劳,重登相位!”
冯忌却是犹豫了,默然站立,等平原君穿戴好朝服衣冠出来后,才凑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主君,大王那边……”
“无妨,现在是太后当国,大王还有几年要等,不信你看,赵穆被左师痛打,大王却不能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言罢,平原君便得意洋洋地出门而去,他此刻的心情是畅快的,用“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用这句话来形容最为合适。
在平原君眼中,长安君仍旧只是一场风,一场他可以充分利用的风,吹过之后,也就消弭不见了,不会对赵国政坛产生后续的波澜……
但冯忌却站在门楣下,看着他马车远去,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这位主君啊,礼贤下士,在诸侯间口碑不错,但就是有一点不太好,那就是看事物不够长远,目光太短浅,常为眼前的功利冲昏了头。
眼下帮了长安君一把,是能博得赵人赞誉和太后欢心,甚至能当上相邦。但平原君却没有想到,太后迟早有一天是会归政的,等赵王丹亲政之后,他今日与长安君捆绑到一起的行为,必然会是赵王心中的一根刺!
不过冯忌想了想,还是决定听从平原君的安排。
战国之世,士无定主,邦无定交,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一样。廉颇与蔺相如曾经很不对付,但只需要一个台阶,就能成为生死之交;马服君赵奢发迹前曾杀了平原君家九个家臣,但被平原君举荐后,却成了他朝堂上的同盟。
冯忌暗暗想道:“让国内多一位能让大王感到威胁的嫡公子,对主君而言,或许反倒是件好事,那样的话,日后大王便不得不倚重于主君了……”
……
“我就说,吾弟何时变得如此无私了,一定是有人教他收买人心!好一个左师公,好一个三朝老臣!”
是日入夜时分,赵王宫龙台,念着这句话,赵王丹猛地举起案几上的香炉,狠狠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以至于满身膏药故作可怜状的赵穆也被惊得浑身一震,却复又低下头,不敢多言。
他中午连滚带爬被触龙赶出赵宫,直到晚间夜深人静才能悄悄回来,将此事禀明急的快上火的赵王。
赵王得知后,气得浑身发抖:“如此说一来,你在左师公面前说千道万,却抵不上那孺子轻轻一句话?费尽心思去将他请进宫来,最后却反而偏信于长安君,还打了你?“
赵穆讷讷无言,心里十分委屈酸楚。今天早上,直到触龙入宫时,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不论赵太后允或不允,长安君都是输家:
他要么被迫灰溜溜地去齐国做人质,远离赵国的权力中心,无法再对赵王构成威胁;要么太后拒绝,赵穆再指使人去邯郸市肆散播些流言蜚语,让长安君成为赵国的罪人。
没想到的是,就在老触龙抵达凤台后,长安君却事先知道了这件事,拦下触龙,主动在触龙面前说,他希望能到齐国为质,为赵国解除危局。但又说害怕太后怜惜他不允,故而希望触龙能一同劝服太后。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态度转变,长安君就变被动为主动,让赵王丹和赵穆自以为算无遗策的这次谋划,到头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长安君倒是名满赵宫了,赵穆却一身是伤,幸好双手护头,保住了用来讨好赵王的俊俏脸蛋……
事情演变成这样,赵王丹猝不及防,本想扇始作俑者赵穆几巴掌,但看着那如玉的容颜又舍不得,只得把怒火发泄到那可怜的铜炉上。
“大王。”赵穆等他火气稍微平息后,才说道:“虽然过程可能与吾等想的不大一样,但结果却是相同的。”
“相同,什么相同?瞧你现在的模样,那孺子现在一定很得意!”
赵穆将恨意咽回腹中,一口咬定道:“没用,长安君虽然主动挺身博得左师公赞赏以及太后欢心,但很快就要离开邯郸了。一旦离开赵国,便如虎离深山,龙离大海,再也不能对大王有半分威胁。此去齐国,短则三月,长则半年,等他回来时,大王的君位已经稳如磐石,君臣名分已定,就让他做一闲散的安乐公子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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