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君入齐为质,已经是给齐国莫大的面子,为何还要割让城邑!”
平原君与齐国的主客大夫商议“国事”,其余众人便只能在外面的居室等候。谁料,赵括乍闻齐国要赵割城之事,顿时愤懑得不行。
“麦丘,是我父亲十多年前攻下的,而昌城,也是燕周老将军打下来的,那可是他生平最后一战!”
他不止一次从父亲口中听说过当年的五国伐齐之战,以及后来陆陆续续的赵齐冲突,因为赵国甲兵为山东六国最强,而齐国复国后没恢复多少年,所以被打得节节败退。但即便如此,赵国也付出了不少兵卒伤亡的代价,如此一来,每座城池都凝聚着赵人的血汗,更不能说割就割。
赵括的眼中仿佛要喷火,在他心里,任何割城让地的妥协,都是卖国之举,言语之间,赵括已动了真性情,只差提剑闯入屋内,将那齐国大夫赶走了。
“括子!”长安君却呵止住了他。
“还记得兵法里说的‘全争于天下’么?勿要被一城一池拘泥住了眼光,要看到全局。”
“全局?”赵括一愣。
“没错。”
明月站起来,说道:“当年武灵王时,便自念赵国东边于燕、齐,北边于胡,西边于秦,仅有一河之隔,而南方为韩魏。此乃居四战之地,一旦四面受敌,便会日益削弱。”
“经过先王三十年的含辛茹苦的经营,赵国局势有所改善,匈奴东胡被御于长城之外,燕齐自相削弱,韩魏也在秦国的日益攻击下国势不振,赵国真正的大敌,就只剩下了一个,秦国!”
“对秦王而言,楚国自鄢郢之战后身躯已残,齐国自五国伐齐侯国势已衰,韩魏畏秦如虎,不足为惧也。山东六国里,能阻止秦国大出的,就只剩下了我赵国!近六七年来,秦的攻击目标已经对准了赵国。彼辈占领了魏国的河东以及河内数城,与赵国有七百里边界接壤,三军强弩据守羊肠道,此地距离邯郸只有两百里!五年前蔺、离石的攻防,四年前的阏与之战,加上此次乘先王丧期来攻,拔边境三城,无不表明,秦国妄图击垮赵国,兼并我土地,威胁我都城,由此方能断山东之脊,以君临天下!”
赵国一垮,山东六国,再无人能抵挡秦军的步伐,而秦,也将进入他骤兴骤灭的历史命运。
想到秦国那庞大的黑色身躯,朝自己倾倒压来,明月也不由感到窒息。
赵括深有所感,他不再愤慨,而是默默地听着。一直在旁边木牍上画着各种符号,心不在焉的公孙龙也抬起了头,被明月的话语吸引了注意力,却已经见怪不怪,这些天来,长安君已经给了他足够多的惊讶。
明月继续侃侃而谈道:“如今,秦强而赵弱,以赵国一家抵挡强秦,是不明智的。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攻城,所以赵国需要盟友。”
“可放眼天下,谁能与赵为友呢?”
他掰着手指头算道:“韩国自从伊阙之战后已经胆破,韩王西向朝秦,只要自己不被侵犯,是不敢与秦为敌的。而魏国是秦国重点拉拢的对象,去年又刚被打下了河内怀县,亦不敢与秦为敌。楚国更不必说,鄢郢之战后楚王惧秦,非但不敢为楚怀王报仇,连太子都送去咸阳了,何况楚赵千里迢迢,远水解不了近渴。至于燕国,虽然过去一直与我赵国友善,燕王还娶了我阿姊为燕后,但此时也在秦人游说下,竟有与秦连横伐赵之意,不断在南境增兵……”
明月说着说着,也不由为赵国捏了一把汗,惠文王统治下的赵国,表面上风光无限,对外霸道天下,于内国泰民安,可骨子里却是危急重重,外交形势真是太险恶了,简直像是在钢丝上跳舞一般。五年后的长平之战,局势又比现在更加恶劣几分,也难怪赵国求援却无人响应。
总之,现在赵国已经没有真正的盟友了,所以唯一有可能与赵国联合的齐国,便要竭尽全力拉拢。否则,二十年前秦、齐相互尊称为东西帝时,连横伐赵,试图将赵国土地一分为三的情况很可能会再次出现,秦赵的决战也会提前爆发,这是明月要极力避免的事。
但齐国和赵国之间,也是以邻为壑的关系,历史上充满了冲突,其中最大的耿介,就是赵国过去攻取的齐国土地了。
“故而麦丘、昌城,这两座深入齐国腹地的城邑,于赵而言,就像是没有肉的鸡肋,远离国都,难以治理,用来引诱齐国与赵结盟,倒是能物尽其用。”
尤其是麦丘,刚好拦在齐、燕之间,赵国何苦要阻着这对冤家?
长安君这一番分析后,赵括倒是服气了,他父亲马服君曾经多次对比国齐、秦的战斗力,同样认为秦军才是赵国最可怕的敌人,这一比较,相对于秦国对赵造成的威胁,那两座城池,的确无足轻重。
公孙龙却道:“如此说来,长安君是赞同先割地与齐国了?”
明月摇了摇头:“这不叫割地,是还地,是为了换取一个盟友必须付出的代价。不过什么时候将两座城池还给齐国,却也有不同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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