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养?”
燕后乍闻明月为她出的主意,顿时眉头大皱,反问道:“春秋时尚有兄终弟及,当今之世,继嗣已成定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诸侯若无子嗣,为防止不测,也有从宗室中选择有资质的宗子养于宫中,一边培养教育,一边等待子嗣降生,但若王后无子,收养庶公子为嗣,这世上,有这样的先例么?“
明月坦言:“规矩是人定的,我听闻,燕王长子乃是辽东胡妾所生,地位低贱,身体又羸弱,能不能顺利等到燕王薨逝还是个问题,绝非首选。阿姊乃是燕后,可以小产后悲伤过度为由,收养燕王的三公子,他不是刚死了母亲么?此事合情合理!”
“收养三公子虽不难,但二公子的母亲是粟姬,粟姬不会乐意的……”燕后陷入了沉思,粟姬是燕国权臣粟腹的妹妹,一直在觊觎她的王后之位,因为一旦能取代她,便能将二公子送上太子之位了。
明月则道:“此一时彼一时,因为燕赵交战,让粟姬有了非分之想,如今赵胜燕败,燕国北有东胡之患,南有齐国威胁,不敢再得罪赵国,只要阿姊不主动逃归,王后之位稳如磐石,取代阿姊,粟姬恐怕是没机会了,阿姊现在缺的,只是一个儿子。若此事能成,哪怕以后燕王不在了,阿姊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后!”
燕后在燕国虽然过得不算如意,可这七年磨练隐忍,也练就了一番自保的手段,她知道自己的短板,也知道自己的优势,但她还是踌躇:”此事,燕王不答应怎么办?”
明月将手往下一挥,厉声道:“此事,我赵国并没有其他想法,只是为了巩固阿姊后位。马服君的大军冰消雪融就能进攻燕国下都,齐军的斥候也在督亢附近游弋,若燕王不答应,和谈就不能成,都是他的儿子,为了解除燕国之危,就算是缓兵之计,量燕王也不敢不答应!”
说完狠话后,他又放缓了语气:“当然,这第一条和第二条,还要由阿姊自己来决定。”
燕后大笑起来:”吾弟,你是期盼我选第二条路罢……“
她看着窗外的雪花道:”那样一来,你的和谈也不必前功尽弃,若能将养子推上王位,我以后以嫡母身份,在燕国朝堂上也能说上话,于赵有利,是不是?“
明月凛然:“不管阿姊如何抉择,弟一定护得阿姊周全!完璧归赵!”
“完璧归赵?”燕后却叹了口气:“那璧上有了瑕疵,冻出了裂痕,就再也不是当年无忧无虑的璧人了……“
冷静下来一想,弟弟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此时逃归,非但会让两国关系跌落谷底,也会让燕王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她则会被千夫所指,处境尴尬。
难道还能指望年老体衰的母后,像小时候一样将自己庇护在羽翼之下,一直护到她死去么?那之后怎么办?再嫁人?她早已心如死灰,继续赖在宫里?燕后很清楚,自己另一个弟弟赵王性格乖僻,恐怕比眼前的长安君还靠不住。
她已经没了出嫁时的天真,知道邯郸的那个家,一旦离开,就再难回去了。
明月也对燕后说了实话:“我也不愿阿姊卷入其中,只是吾等王族子孙,谎话、阴谋、算计、争斗,皆是想要栖身于世必学的东西,这些东西,俨然成了养活吾等的养料,不管吾等愿意与否,喜欢与否,都得硬着头皮吃下去,还要付之微笑。身处局中者,想要抽身于外?谈何容易……”
说了一番让燕后也毛骨悚然的话后,明月又拍着胸脯立誓道:“但明月在此立誓,阿姊只需再忍耐十年!十年之内,我愿以毕生心血,还阿姊以自由,到时候阿姊想在邯郸就在邯郸,想怎么过便怎么过!“
他长拜及地,诚恳地说道:“弟知道阿姊的苦处,但还望阿姊,能给弟一点解开这绳结的时间!”
“明明是个弱冠孺子,张口闭口却都是国家大事,忧国忧民;明明在你上面还有母后、大王、将相,却好似要独自一人将所有责任都担起来似的,你休要觉得,这世上只有你一个明白人。”
燕后叹了口气,走到明月身边,像小时候一样,拍着他柔软的发髻道:“邦交之事我不懂,宫闱之间你插不上手,你我姊弟二人,便按着这谋划各自努力罢……”
……
这一日,明月在燕后的宫里呆了好几个时辰,姊弟二人似是说了许多许多话,等他回到馆舍时,天色已黑。
刚进门,已经成为长安君门客的蔡泽就迎了过来,看得出来,他虽然努力摆出一位纵横名士的淡然,可这是他第一次出谋划策,依旧有些紧张,竟没有再屋内烤火,而是披着新换上的熊皮大氅,立在屋檐下等明月归来,好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还不等侍从为明月掸去肩膀上的雪,蔡泽便走过来,十分热切地问道:“公子,如何?”
明月露出了笑,朝蔡泽一拱手:“托先生妙计,事成矣!”
”如此甚好,如何甚好!“蔡泽也一时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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