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对燕后收养三公子一事,产生了剧烈的反响,燕王、粟姬、粟腹、大公子,与之相关的众人分属于不同的阵营,均为了自己的利益,在暗地里博弈。
但宫廷之外,这件事还没有传扬开来,反倒是来自赵国的长安君奉蔡泽为上宾一事,在蓟城不胫而走。
“蔡泽,便是那个纲成人蔡泽?”
蔡泽在蓟城盘桓数年,他的足迹几乎走遍了所有燕国公子、封君、豪长的宅邸,只求一位明主。然而就像是当年为大梁城中郁郁不得志的范雎一般,蔡泽因为容貌丑陋,身材矮小而受到了轻视,对他时常以吴起、苏秦自比更觉得可笑至极。
”此人当年来投我,我嫌其貌丑口臭,可是连门都不让他进的,长安君也是翩翩公子,竟受得了他?“
燕国的士人们也表示了轻蔑:“罢癃小儿,焉能与武安君(苏秦)相提并论?”
战国时代把残疾、驼背、或是身高不足六尺二寸的人称为“罢癃”,也就是残疾的意思。蔡泽虽然矮小,却远没这么夸张,被人如此贬低,连带着赏识他,将他纳为舍人,敬为上宾的长安君,也变成一个笑柄。
早已经派了鲁勾践等游侠儿去走街串巷,外面的风言风语自然逃不过明月的耳朵,但当事人蔡泽却对此不以为然。
他笑着朝长安君一拜:“此事于公子其实也有好处,外人将臣贬低得越是不值钱,岂不是越发让公子的爱才之心凸显出来了?臣,愿为公子之马骨!“
对那些或出于嫉妒,或出于轻蔑对他的贬低,蔡泽却不以为耻,反而在燕士的圈子里大肆宣扬长安君爱才,俨然是将自己当做吸引其他燕士的”马骨“。
明月为他大呼冤屈:”先生哪是什么马骨,明明是一匹千金难换的千里马啊!先生口才了得,就不为自己自辩,证明一番么?”
蔡泽感动之余,却淡然笑道:“有一篇志怪名为《齐谐》,其曰,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往南冥之海迁徙,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水击则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鹏凭风力,背负青天无阻,而后乃向南而飞。”
被长安君招募后,蔡泽似是变得自信了许多,他展开双臂,双目放光,仿佛真的看到一只大鹏在高空展翅而飞,而那鹏鸟,就是他自己的化身。
“地面上的蜩(tiáo)与学鸠见状,便讥笑鹏说:吾等奋力而飞,碰到榆树和檀树便停止,有时飞不上去,落在地上就是了。何必要飞九万里到南海去呢?到近郊去的人,只带当天吃的三餐粮食,回来肚子还是饱饱的;到百里外的人,要用一整夜时间舂米准备干粮;到千里外的人,要聚积三个月的粮食。”
他傲然抬头:“夏虫不可与语冰,鹏的想法,蝉和小斑鸠这两只蝼蚁鸟雀又岂能知晓?臣已遇民主,仿若北冥之鱼,遇风化而为鹏,臣的目标是万里之外的南海,何必与这群虫雀分说,浪费时间?“
”善,先生此言有理!“明月壮其志,拊掌道:”先生大可不必在意流言蜚语,光已知道先生的才干和理想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这句话还是从馆舍传了出来,让腊祭日后的蓟城陷入了一片哗然,出于对这句话的不服和好奇,不少人纷纷跑到长安君的馆舍外求见,不仅想看看这位公子是何许人物,也想瞧瞧蔡泽是否真配得上这句评价,并且提出要与之辩驳,他们要证明,就是谁才是燕雀,谁才是鸿鹄。
一时间,馆舍竟被围得水泄不通,一传十,十传百,燕国的士人被吸引来不少,按照蔡泽的说法,这些人,都是长安君潜在的门客,长安君当以礼相待,将他们捧得高高的,然后由蔡泽出面将他们一一驳倒黜落,而后长安君再加以宽慰邀请,这些人十有六七会在羞愧交加下,投入长安君门下。
不过燕士乡土观念还是比较重的,像蔡泽这般,两国还在交战就投入敌国使节门下的纵横之士并不多,明月每天也就能将一两个还看得过去的燕士收入囊中。
于是在让蔡泽演了一出“千金市马骨”的戏,请君入瓮之余,明月也让鲁勾践等人去燕市上行走,他们的任务是查访燕国的能人异士,看看是否可以带走。
鲁勾践投靠长安君大半年了,早就不是那个愣头青的游侠儿,在临淄时整日与舒祺练剑,也让他武艺大为精进,在齐、赵、燕之间行走的他,已经大大拓宽了见识,于是他言谈举止间,已经有几分“大侠”风范了。
战国是游侠儿的时代,一个看上去威风凛凛的大侠,而且还出手阔绰,在哪里都吃得香,在哪里都能交上朋友,没几日,鲁勾践就带着人拜访遍了蓟城吏的游侠领袖,与他们喝酒、比剑,最后不打不相识。但结束之后,鲁勾践都不满意,连连摇头。
旁边的同伴问他为何摇头?鲁勾践便道,那些游侠儿看似威风,在市井上呼风唤雨,黑道白道都能吃得开,但却都是恶霸豪民,热衷于欺男霸女,并不是真正的“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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