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平满脸为难,非要让人去催请几位百夫,他自己则在原地眯着眼,似是在打盹,又似乎不是……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也让下面几百县卒呆站了半个时辰,肥平才叹了口气,说不等了,开始点卯。
按着县尉移交的名册,肥平从头到尾,将五百人的姓名一个不漏地点可过去,这一点不要紧,竟点出了上百人的空缺!
一时间,吃空饷的什长、伍长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肥平却没多言,只是将那些本不存在的人名一个个大声喊出来,询问有无因病未归者?只要下面的众人答不上来,他就会朝旁边的笔吏点点头,冷漠地将那些个名字一笔划掉!同时和手边那份百夫们供认不讳的空额名单对比。
一口气勾掉上百个名字后,肥平竟将那五名百夫的名也去掉了,还说他们因病,辞去了百夫的职务。
县卒大惊失色,什长、伍长面面相觑,心中震惊,那些也曾受惠于吃空饷的人,心虚地低下了头,他们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
这个笑吟吟的邯郸胖子,手段让他们心惊胆战。
但处理完此事后,肥平却没有顺藤摸瓜地查下去,而是很开心地笑了起来:“自此之后,县卒中便不再有不当禀军中而禀者!”
众人如蒙大赦,违心地跟着欢呼起来,可这时候再看肥平,他的笑容就没那么让人觉得亲切了。
“笑面虎……”不知是谁先想出来的,自此之后,这个绰号就成了肥平的代名词,但县卒也只敢私底下说说。
肥平离开前,忽然又回头笑道:”既然百夫空缺,那便从明日的沙汰中,卓拔什长、伍长优异者代之!届时,长安君也会来旁观,二三子,勉之!“
……
“一举让五位百夫离开县卒,你做得很好。”
当肥平向明月禀报此事时,自然得到了他的夸奖,那些县卒的百夫可不知道此人的身份,他在赵王宫做黑衣时,可没少奉命缉拿权贵,还学了一手审讯的好手艺,可以不见血地让犯人痛不欲生……
这样的人,本来应该派去做特务头子或者管刑狱,可惜明月手头人才不多,既然肥平自告奋勇去沙汰县卒,明月就放手让他去试试,对付老兵油子,他或许有一手。
谁知道,效果竟出奇的不错,肥平那对眯眯眼和看似无害的笑,把那些百夫糊弄得不浅吧?
将事情汇报完毕后,明月抬头问他:”我听人说,县卒私下里称呼你为笑面虎?“
肥平却笑道:“臣只是站在前面的狐狸,公子才是臣背后的猛虎,百夫、县卒们害怕的不是臣,而是公子!臣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明月一乐,指着肥平道:“看着面相老实,心里却计谋多端,瞧他这嘴,蔡先生,你看他可能做纵横策士?”
蔡泽也一笑,总的来说,这还是他的主意。那些百夫,多是县中祁氏、温氏的旁支子弟,想办法借吃空饷一事让他们主动离开县卒,既不必与县内豪长结仇,也可以扫清长安君控制县卒的障碍。
他和肥平查过了,县卒里老兵油子横行,贪渎、吃空额的事,几乎每一位什长、伍长都有参与,但这次长安君只赶走首恶,绕过其他人,势必得到他们的感激,再通过沙汰老弱,选拔勇锐之士,让一些有本领的什长、伍长晋升百夫,他们就更会对长安君感恩戴德。
这样一来,数百县兵,已收入长安君袖中,将彻底变成他的私属!
……
到了次日,便是检较县卒的日子,检验的方法也别具时代特色。
肥平让各什伍里,有过人本领如射箭、骑马、技击的人先出列演示自己的特长,明月故意让手下的善射的门客,善搏击的鲁勾践去与那些自持武艺高超的县卒较量,跟最注重个人武艺的游侠、武士一比,县卒的箭矢大多落于下风,与鲁勾践比剑、与狗屠比力气的人,也多半挨不过十个回合。
这样一来,见识到一山还比一山高后,县卒们被肥平摆了一道的那点不服气,也烟消云散了。
至于没有过人本领的人,则做起了“投石超矩”和“距跃曲踊”,这些军中常见的运动。
投石,便是投掷大石块到某一地点,类似后世的抛铅球。超矩,就是立定跳远,这两项能检验士卒的臂力和腿力。其后,则是距跃一百,曲踊一百,这两项则检验人的体力耐力……
蔡泽见长安君目不转睛看得新鲜,便对他道:“臣听说,当年晋文公南征,他的肱股之臣魏犨犯了军法,还不小心烧伤了身体,于是晋文公便让人去看看,若魏犨还能为自己作战,就留他一命,若受伤不中用了,就让他死罢……”
“当时魏犨一急,就当场做了距跃三百,曲踊三百,显示自己依旧孔武有力,晋文公这才绕了他一命。”
明月摇了摇头:“晋文公还真是冷血,魏犨伴他流亡十七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纵然要处置,也要按军法来,岂能以有用无用来决定他生死呢?如此君主,我也不奇怪他将介子推逼到绝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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