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乡究竟是何种情形?”与此同时,祁县县寺内,明月也在询问邮无信关于那里的具体情况。
作为四名黑衣里年纪最小的人,邮无信才十九岁,长得十分瘦小,却生了一双格外机灵的大眼睛,他绰号瘦猴,也如同猴一般机灵,对周遭事物十分敏感,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往往是第一个发觉的,在邯郸做黑衣时,便专门负责盘问工作。
这不,长安君派他去南乡募兵,虽然所获不多,相当于是空手而归,不过却带回来了之前尚不知晓的情报。
“臣刚去到南乡就感觉得不对劲。”
邮无信道:“虽然县吏和南乡的三老、豪长都说谒戾山的盗贼穷凶极恶,暴虐百姓,然沿途所见,民生却不见有多凋敝,见到吾等生人靠近,也不见多警觉。我假装讨水喝,支开了县吏乡吏,在一个里闾询问当地人,言谈间也未见他们有多痛恨山贼……”
“更甚者,当臣提及谒戾山盗贼头目时,一些乡间游侠儿还面露敬佩之色……”
邮无信学着那些人的样子,翘起了大拇指道:“他们皆言,魏镰乃是劫富济贫的侠盗!”
“侠盗?果然有蹊跷。”
明月皱起了眉,他最初以为,西乡南乡的情况都差不多,都是盗贼祸害乡里,百姓民不聊生,咎待他去拯救。可如今看来,西乡的水贼倒是穷凶极恶,可南乡的山贼虽然被豪长们恨之入骨,可在百姓中风评却意外的不错。
“臣多方打探,得知那魏镰乃是前魏国河东武卒,秦国攻破安邑后,他带着一些残兵败卒逃到了太原郡,本欲加入赵军中。却因为沿途杀人被通缉,索性躲到了谒戾山,带着一伙苍头招揽流民、游侠,渐渐起了势,如今人数近千,占据整个谒戾山方圆数十里。我听闻他们最常做的事不是劫掠百姓,而是勒索南乡的豪长之家,将他们的粮仓搬空,再将各家奴役的隶臣妾带回山上去……”
明月笑道:“如此说来,这竟是个如同庄蹻一般的义盗了?”
庄蹻乃是楚怀王时的楚国东地兵一百夫,后来却因不堪上司压榨普通兵卒,叛出楚军,在楚国东部为盗。此人已经不同于春秋时盗跖那样横行乡邑,凌暴大夫却没有明确目的的大盗,他目标明显——他想要带着以越人为主的东地兵捣毁残酷对待他们的楚国封君,乃至于掀翻楚王在东地的统治!
时值垂沙之战前后,楚国在北方大败,唐昧战死,庄蹻乘机起事,他在楚国为祸多年,有卒上万,甚至一度导致楚国失去了对东方的控制权,而楚国官吏不能禁止。
直到楚怀王死后,庄蹻的同族,也就是那位以剑游说赵惠文王的庄辛奉楚王之命找到他,几度劝说后,庄蹻才放下了与楚国敌对的姿态,同意接受招抚,自此成了楚国一位势力强大的将军,也是楚王派去征伐蛮夷的主力。
至于他后来西征不知所踪,那就是后来的事了,这世上,也只有明月知晓,庄蹻其实是因为黔中被秦国所占,断了后路,便去新征服的西南夷滇池一带自立为王,建立滇国了……
他以庄蹻同那谒戾山的魏镰对比,是因为二人都是正规行伍出身,却半道投身贼路,却干着与一般盗贼烧杀抢掠不同的事情,如此看来,这魏镰志向不小啊……
正因为对南乡百姓没有过多祸害,所以甚至有不少人佩服他,包庇他。邮无信去南乡募兵,大家一听是要围剿谒戾山的盗贼,当然不肯合作,说不定早有人将此事去告知魏镰了。
按理来说,明月听闻南乡的盗贼不那么穷凶极恶,应该松口气,为百姓高兴才对,可实际上,他却对谒戾山贼多了几分警惕。
水贼为恶乡里,至多是小患,动用武力镇压即可,百姓也会对他感恩戴德。可这谒戾山贼势力不亚于水贼,已达千人之多,盘踞山林数十里,有自己的组织秩序,还得到了南乡普通百姓的拥戴,这样一来就很恐怖了,若是不尽早打算的话,魏镰将成为明月的肘腋之患!
盗贼不可怕,就怕盗贼有文化!明月觉得,南乡未来很可能会成为他治下封地最难统治的地域。
这当然是他不能容忍的,不管魏镰究竟干没干祸害百姓的事,也不管他是否真的是位义盗,长安君的封地内,只能有一个声音存在!他此番借剿贼为名收兵、粮,不就是为了集权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但南乡情况复杂,将他们同西乡水贼一视同仁显然是行不通,于是他便对邮无信道:
“你再带上几个机灵的游侠儿,装扮成商贾,去南乡明察暗访,若有可能,想办法进入盗贼的地盘,见上那魏镰一面,看看他究竟是何等人物……”
明月的目的,自然还是想看看,这魏镰是可以像庄蹻一样可受招抚呢?还是桀骜不驯,与他没有谈话的余地,只能剿灭。
邮无信一听,顿时就苦着脸道:“主君言谈间,就给臣派了一个吾等四人中最艰难的任务,臣怕不堪重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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