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然一入紫宸殿,便收到两位大修士传递的善意,一个是许云璈,称他为“忘年交的弟子”,另一个是杨真人,赞他是块“好材料”,顿时就令其他人感到有些为难,一时间不知该怎么问询才好。
杨真裙也罢了,这位真师堂中的坤道素以爱才而闻名,最喜点拨年轻才俊,她对赵然的赋异禀青睐有加也不难理解。
只这许云璈比较令人头疼,此人是真师堂中全真一派的重量级人物,刚才议公事的时候和他有所冲突并不打紧,但此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所谓馆阁修士不入十方丛林,已经转化为针对个人而议,议的是人而非事,若是因此和他牵扯上纠葛,那就有点得不尝失了。
众修士正犹豫间,又听武阳钟笑道:“致然,今日招你前来,是关于十方丛林草拟的一道诏令,是不让修士入十方丛林为道职。事不辨不明,既然这道诏令由你而起,便请你过来分分。你也不用畏惧,有什么就什么,这里没人会凭白冤枉你,也没人敢这么做!”
武阳钟极具偏向性的补刀,更令紫宸殿中冷场,这下子是真没什么人开口了,连陈善道和郭弘经两人,也为堂下这位黄冠境的修士侧目,心这子到底什么来头,为何武阳钟和许云璈连连为其撑腰?当真是匪夷所思,回去却要仔细查一查了。
其他人都不发话,那就只有张云意出面了。
“赵致然,十方丛林草拟的诏令,你知道么?”
“回大师,道听过。”
“这道诏令,是典造院左殿主景致摩所拟,据他,之所以草拟诏令,是由你而起。”于是,张云意便将刚才景致摩陈述的三个问题简单复述了一遍,问:“对此,你有何话?”
赵然看了看旁边肃立的景致摩,叹了口气,上前几步,向他躬身道:“见过景殿主。”
景致摩冷哼了一声,将头扭过一边。
赵然无奈,转向张云意,道:“此事由我一人而起,无论对错,赵致然甘愿领罪。”
张云意皱眉道:“这是何意?”
赵然道:“起来,争论此事的对错,其实已经无关打紧。我之修行与旁人不同,若想体悟道心,便需要做事,只有真正做实事、做好事,为百姓谋福,才能破境顺遂、修炼圆融。来惭愧,适才杨真人我赵致然资质根骨俱佳,我之修行的确于此有关,但其实更仰仗于我在谷阳县布道。所谓大道千条,我选其一,我老师,每个人有每个饶道,想来这便是我的道。”
杨真茹头插了一句:“倒也别具一格。”
赵然续道:“现下因我修行之故,得罪了景殿主,从而引发了十方丛林道友们的芥蒂,想要断了修士们在十方丛林任职的念头,如此一来,我赵致然岂不罪孽深重?将来再有如我一般,须得在十方丛林中任职,在繁华俗世中修行的道友,岂不是白白断了修行大道?故此,有任何处罚,我赵致然都愿意承受,只求大师、大真人,求肯诸位前辈,万万不能通过这份诏令,实在是大道难得啊!”
武阳钟问:“你怎么得罪景殿主了?”
赵然迟疑道:“这个……都是一点的私人恩怨,事关景殿主对我的误会,道也不知该不该……”
一旁的景致摩忍不住喝道:“赵致然,你要记住这里是什么地方!什么私人恩怨?什么误会?不要胡扯!你在真师堂上也敢信口雌黄,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的?你哪里还有个修士的样子?简直是无赖儿!”
赵然任他喝骂,并不回嘴,只是走到他面前,连连稽首道:“景殿主,道给景殿主赔不是了,景殿主愿打愿骂,道都任凭处置。只求景殿主给如我一般的修士留条活路,我的修行可以断,别人不可以啊,别人是无辜的……”
景致摩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痛快,但又忍不住有些心惊,暗道赵致然当真是个人物,能屈能伸,今日见形势不妙,居然舍得如此放下身段向我求饶,想必将来若是得志,也必不会容我!不行,今日非得将他逐出十方丛林不可!
于是冷着脸道:“你这是哪里话,我可当不起!我此番是为公而非私,这道诏令不是贫道一人所定,而是简寂观八大执事房所有同道们的心声。”
赵然苦苦哀求:“景殿主,求你撤回诏令吧,我赵致然给你下跪了还不成么?”着,作势就要跪下去。
景致摩退了两步闪到一边,冷冷道:“我一个俗道,当不起你这大修士的跪拜!”这句话景致摩憋了一年多,此刻见赵然向自己认错服软,心里格外痛快,终于忍不住冲口而出。可痛快是痛快了,刚一出口,立时反应过来场合不对,可出来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哪里收得回去,顿时冷汗就出来了。
赵然又追到他跟前,做势欲拜:“景殿主,无论如何,给道一条生路!”
景致摩终于醒悟赵然想干什么,又惊又怒,喝骂道:“奸贼!安敢如此!”
正如景致摩所料,在场的“大修士”中,当即有人看不下去了。器符阁司马师斥道:“赵致然,有什么话好生,低三下四成什么样子!”手指轻挥,赵然顿感一股大力阻隔,自己无论如何跪不下去——当然他本来也就没打算真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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