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旁人这么说,我肯定不信,大将军说的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伊吉连博德笑道:“他当初做过比这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多了去了!”
狄仁杰笑了笑,没有说话,心中却不以为意,暗想这倭人见识毕竟少,遇到一点新奇玩意便大惊小怪,以为鬼神。这船行水上,要么以帆借风力,要么以桨橹推动,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其他办法?那王文佐就算有再有本事,还能无中生有不成?
狄仁杰心里不信,眼睛还是转了过去,只见图纸上是一条船的简略图,乃是两条狭长的船体并排,中间铺了一层木板将两条狭长的船连接起来,就好像两条并行的鱼一般,在船只的两侧,各有两对大轮,倒有几分像是农村车水用的水车,这样式十分奇怪,狄仁杰不要说见过,就连想都未曾想过。
“怀英,你觉得这船如何?”
“这个——”狄仁杰犹豫了一下:“下官从未见过这等奇怪的船只,比如其他船只有宽有窄,有长有短,但像这样明明是两条,却并排而放,中间用木板相连,这是为何?还有这船上两边的大轮子,这又是何物?这船也不像是能够行走的样子?”
“呵呵呵!”伊吉连博德笑道:“怀英,你看看这个。”他将图纸翻开,下面露出一张密密麻麻的解释图来,狄仁杰细看,只见上面讲述了漕船之所以容易倾覆,一是因为逆流而上,水流湍急,且多有暗礁,所以可以仿效三国曹操用铁链将船只相联,铺上木板来对抗风浪,将两条船只并排而放,以木板相连(其实就是双体船,王文佐用《三国》为托辞);而车轮则是仿效水车磨坊,便可以用水手足力蹬踏,由于人的下肢力量远大于上肢,而且轮叶也远比桨橹效率高,所以这种方式比寻常的桨橹船要快得多,也能持久的多。
“怀英,你以为如何?”伊吉连博德笑道。
“未曾见到实物,还不敢妄言好坏!”狄仁杰放下图纸,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不过王大将军能画出这等船图来,当真是奇思妙想,鲁班、墨子等先贤也不过如此!”
“大将军可不止是鲁班、墨子!”伊吉连博德笑道:“怎么样?明年五月前,五十条载重三百石的水轮船,你可造的出来?”
“上官您不是在为难下官吧?”狄仁杰吃了一惊,他指着几案上的图纸:“您就给我两张图纸,就要我半年时间造八十条新式船出来,且不说这船造不造的出来,船材、工匠、工坊都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这怎么造?”
“这也不能怪我!”伊吉连博德苦笑道:“大将军已经在天子面前拍了胸脯说了,明年运进关中的漕粮不少于八十万石,刨掉枯水、大风大雨等各种不宜行船的日子,一年下来最多也就八个月,换算下来一个月过陕州的粮食就不能少于十万石,一条三百石船一个月跑四趟算,也就是一千二百石,一个月要运七万五千石粮食,算是损毁修补的,八十条还算少了!”
“入关中的漕粮也不只有陕州一处吧?蒲坂那边也有一部分粮食入关中的!”狄仁杰道。
“河东那边地狭人稠,能够调运到关中的粮食最多也就几万石了不起了,杯水车薪!”伊吉连博德摆了摆手,打消了狄仁杰的幻想:“怀英,我当然知道如果现在自己招募工匠、购买船材,建船坊多半是不成的。但这些东西洛阳有的是,对不?东都位处天下之中,四方舟船汇集,岂会缺乏工匠船坊材料?大将军的意思是给这些船坊下订单!”
“下订单?什么意思?”
“就是将这些船坊主们召集起来,把图纸公布给他们,先让他们都照建造出来一条,谁造的好,就让他建造剩下的这八十条漕船,你觉得如何?”
“这肯定不行!”狄仁杰头摇的如拨浪鼓一般。
“为何不行?”
“自古以来商家给官府办差都是能躲就躲,能推就推,下官在洛阳府时还能逼着几家过来应付一下,现在下官已经不在洛阳府为官了,县官不如现管,那些商家又怎么会卖下官这个面子,这可是八十条三百石的大船,做下来多大的船坊也吃不消!”
“不,不,不!”伊吉连博德摇了摇头:“上头的意思不是办差,是要付钱的,只要肯参加,建造样船,就付一条船的钱。如果得到订单,造好一条船就能得到一条船的钱!”
“付钱?”狄仁杰愣住了:“您是打算花钱让船坊为朝廷造漕船?”
“当然!”
“付全价?”
“对,其实依照上头的意思,比起市面上的其他船只还要上浮个一成到两成,因为这样才能让船坊主有钱赚,才会用最好的材料,造出来经久耐用的船,减少将来漕运的损失!”
狄仁杰惊讶的看着伊吉连博德,这倒也不能怪他,在当时官府要造船修路极少有付钱的,最常用的手段都是直接征发劳役,没收等办法,比如唐太宗要攻打高句丽,为了建造水军的战船,就让山东、江南的沿海州郡提供战船若干艘。显然,以当时的财政和金融水平,唐朝的中央政府是不可能让户部列一笔预算,然后拨款给某地州郡,让他们从当地的船厂采购一批船只的。州郡的地方财政也没有多余的款项来建造这批船只,结果只能是当地官府把工匠直接抓来,用铁链子绑在海滩上干活,结果工匠们一半身体淹没在水中,很多人都下半身都腐烂了,长了蛆虫,病死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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