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材质庸碌,实不堪监国大任!英王他们比我更小,只会更不行!”李贤道:“我方才已经和皇兄商量过了,明日皇兄复位亲政,然后下诏召回王大将军,令其解兵回长安辅政,以解天下之忧!”
“这——,这——!”裴居道被李贤这番话里包涵的巨大信息量给弄得昏头了,他没想到就在不到半个时辰时间里立场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这等于是全盘接受了裴行俭和宗室勋贵们的请愿书的要求,这也还罢了,问题是他不知道自己在其间是个什么身份吗?说到底自己姓裴他才是姓李:承担监国,乃至篡位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呀!
“我说沛王,你刚刚是不是喝了迷魂汤了!什么胡话都往外头说!”裴皇后再也按奈不住性子,冷笑了一声:“若是依照你说的做了,天下之忧解不解除的了妾身是不知道,但你的忧肯定是解不了的,一杯鸩酒就是最好的下场了!”
“鸩酒也好,白绫也罢,都是本王罪有应得!”李贤强项答道:“当初一念之差,犯下这等大错,若能赎罪万一,便是大幸!”
“我瞧你就是被你兄长几碗迷魂汤给灌晕头了!你还真是个娃娃。”裴皇后怒道:“他是不是刚刚向你许诺免罪了,这你也信?这个时候他当然什么条件都答应你,等大权在他手中,要你生要你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难道那时候你还能怪他言而无信不成?”
听皇后这么一说,李贤也有几分动摇,他回头看了兄长一眼,又坚定了下来:“皇后你不必说了,我决心已定,反正这监国我是不做了,其他都随你们的便吧!”说罢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裴皇后见状不由得急了,她和裴居道得知李贤去见李弘的消息后,就知道大事不好,赶忙赶了过来,想不到还是晚了。也不知道李弘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把李贤又给糊弄过去了。这下他们就很尴尬了,别看屋内有二十多个身强力壮的阉人,要弄死李弘李贤兄弟一点也不难,但这种事情难就难在怎么收场上。如果天子和沛王就这么一晚上都死了,那都用不着王文佐动手,光是长安城里的宗室勋贵,长安城外带着大军的裴行俭这一关他们俩都过不去,除了族灭没有第二种后果。那等于是自己父女俩辛辛苦苦这么久,反倒是坐实了王文佐对自己的各种指控,这种后果宁可死裴皇后也不想看到。
“沛王!”裴居道咳嗽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么做为了国家而牺牲自己?但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不出任监国,让天子复位下诏,那王文佐就会老老实实的自解兵权,回长安辅政了?”
“你是什么意思?”李贤睁开了眼睛。
“老臣的意思很简单!”裴居道冷笑了一声:“整件事情开始也许您也有不对的地方,但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就不是沛王您牺牲自己就能平息得了。王文佐已经发檄文讨逆,统领十几万大军南下。那可是十几万人马呀!你觉得他会接到一封诏书就乖乖的丢下军队来长安?就算他愿意,他身边那些将领士卒、那些在背后支持他的人会放他来?如果您这么想,那老臣只能说您实在是太天真了!”
“裴侍中,那你的意思是?”李贤问道。
“老臣的意思是,无论您当不当这监国,这一仗是肯定要打的!而且必须打赢!”裴居道冷声道:“原因很简单,王文佐带着的十几万大军,就像骑在猛虎之上,他要么驱赶猛虎吃掉敌人,要么被猛虎掀翻吃掉。在喂饱这头猛虎前,他是绝不可能奉诏入长安的!”
听到裴居道冷酷的话语,李贤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回头看了一眼李弘。只见李弘面上还是淡淡的笑容,浑似根本没有听到裴居道方才那番话一般,不由得又是羞愧:“裴侍中你又在危言耸听,想要哄骗我!”
“我是不是危言耸听沛王您可以自己想想!”裴居道冷声道:“您别忘记了,王文佐抵达范阳时,身边才不过两三万人,到了清河就有十多万人,这多出来的快十万人是哪里来的?那儿可是河北呀!当初本朝定鼎之时,打的最为激烈的可不就是河北吗?”
“裴侍中!皇后!”李弘终于开口了:“只要你们老实做罢,寡人可以在这里向列祖列宗起誓,只将你们二人一家流放岭南,不牵涉族人。若有背誓,天厌之!如何?”
裴居道愣住了,他没想到李弘此时开出的条件如此大度,又发下毒誓,不由得犹豫了起来。一旁的裴皇后见状怒道:“阿耶,这种鬼话岂能信他,再说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你我去岭南烟瘴之地跋涉万里,未必比一死痛快到哪里去了!”
“你们若嫌岭南远了,那边江南西道选择一州县吧!这应该可以了吧?”李弘道。
听到李弘改变流放地的许诺,裴居道更加动摇了。像唐代一般来说过若干年都会有大赦,给被流放的官员一个回来再来的机会。当然,你要是死在半路或者流放地那就没办法了。以裴居道的年纪,去哪里他估计都是等不到大赦了,但他还有后辈呀。江南西道位于今天的江西省、湖南省、湖北省、安徽省的一部分,虽然当时算是荒凉之地,但比起岭南那种鬼地方比起来简直是人间仙境,裴家被流放后等到大赦返还故乡的概率无疑大了不少。
裴皇后见裴居道被李弘一波波的言语攻势弄得动摇不已,心中大急,喝道:“来人,还不把这昏君拿下!”
“狗奴,放仗!谁敢弑君!”李贤大喝一声,将兄长挡在身后,右手便要去摸腰间,才发现只有个空鞘,想起来自己刚刚已经把剑交给那宫女了,只得攥紧两个拳头一前一后摆开个架势,恶狠狠的看着压过来的阉人内侍。这些内侍虽然气力和数量都碾压了李贤兄弟,但皇家积威之下,竟然无人敢于上前,都想着等别人先上,自己再跟上去,场面上一时间竟然僵住了!
“罢了!”裴居道看到场中局面,长叹了一声:“就这样吧!陛下,你赢了,别忘了你先前许下的誓言!”
“父亲!”皇后的声音已经嘶哑了,两眼满含泪光。裴居道走到皇后身旁,苦笑道:“女儿,到此为止吧!今晚就算杀了天子兄弟,天一亮我们就会被乱刀分尸,全族也会被灭。无论是北门禁军还是南衙禁军,在知道我们是弑君者之后,都不会再接受我们的号令的!这里退一步,也许裴家还会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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