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增摸索了一下自己头和四肢,惊喜的发现自己居然只有一些擦伤,头和四肢的骨骼都完好无损,甚至连装着好友的骨殖的那个铜罐子也完好无损的留在怀中——这一定是阿旺在冥冥之中保佑着自己!旦增对自己说。这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他站起身来,用最大的嗓门喊道:“不要慌张,抱住头往土丘下面滚,毒烟笼罩的范围并不大,只要离开这个范围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旦增的叫喊声起到了作用,那些在摆脱了毒烟的幸运儿纷纷大声叫喊,丘顶上的吐蕃人也纷纷丢下武器,抱住头蜷缩着身子从土丘上滚下来。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旦增这么好运气,没受什么大伤,但只要能摆脱这可怕的毒烟,受点小伤也算不得什么了!
但很快马蹄声就打破了旦增的好心情,他意识到毒烟只是敌人诡计的一部分,他看了看左右,发现绝大多数人都双目红肿,狼狈不堪,最重要的是,没有几个人手中有武器——在从土丘上滚下来的时候,绝大多数人的武器都丢掉了。显然,只要几十个拿着木棍的羌人奴隶就能把自己这个百人队全部消灭。
“你要投降?”阿克敦提了一下缰绳,让坐骑在原地转了一个圈,他警惕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吐蕃军官,仅仅从他裸露在外的胳膊、肩膀、脸上就能看到七八处大小不一的伤疤,显然这是一个老兵。
“是的!我们已经被打败了,请求您能够饶我们不死!”旦增的并不会说唐话,但羌话说的不错,其实他母亲就是个羌人奴隶,因为贵族父亲的血统才能成为正规士兵,然后依靠军功才成为副百户的。
“这个吐蕃人说他已经被打败了,请求您能够饶他们不死!”吐延芒结波气哼哼的翻译道。
“饶他们不死?”阿克敦笑了起来:“吐延芒结波你问他,不是说吐蕃人都很顽强吗?即便形势不利也宁可苦战不屈,不肯投降!”
旦增听了羌人少女的翻译,他能够听出少女口中的讥讽之意,但他没有生气:“您说的不错,在我们吐蕃确实如此,苦战而死之人会被赐给虎皮,家门也会被人尊敬;若是怯懦之人,家人则会被令以狐狸皮为衣,被同部之人嘲笑讥讽。但现在我的手下连眼睛都已经看不见了,就是个拿着木棍的女人都能杀了他们。这样还让他们战斗并不是勇敢,这种情况下投降也不是怯懦!”
“你这么说倒是也有道理!”阿克敦点了点头:“来人,把他们捆起来,清点盔甲武器,还有抢来的财物!”
很快清点结果就报上来了,俘获的吐蕃人有六十四人,其中有五六人伤势不轻,无法行走,铁甲十六副,皮甲四十余副,其余兵杖器械如是。阿克敦让吐蕃人用长矛做了担架,带着伤员往来时路上而去。
“阿克敦,我原以为你是个好男儿,想不如心还这么软!比我们女儿家还不如!”吐延芒结波冷笑道。
“哦,为何这么说?”阿克敦笑道。
“那几个吐蕃伤兵,你还让人做担架把他们抬回去!为何不干脆一刀杀了?”吐延芒结波冷笑道:“这次是你们打赢了,要是你们打输了,吐蕃人绝对不会这么好心,肯定一刀了解了事!”
“我这不是好心!”阿克敦笑了起来:“其实以前在部落里,我也是和你说的一样,打赢了便一刀杀了,没那么费事。这些是在定林寺里师范教的!”
“教?教这个作甚?”
“自然是救治自家的伤兵啦!”阿克敦笑道:“师范说过,其实战场上立刻死掉的人很少,大部分人是受伤得不到好好照顾死掉的。一场仗打下来,被杀掉的如果有一千人,那受伤的少说也有三千人,这三千人后来少说也有一半人死掉了。其实他们当中大多数人只要小心看护的话,都是死不了的!”
“小心看护?什么意思?”
“比如用长矛或者旗杆做成简易的担架,把伤兵放在上面,抬到帐篷里,给口热汤喝,别淋雨别吹风,这样就能有很多人活下来;如果有大夫替他清洗包扎伤口,敷药服汤,那死掉的人就更少了!”
“那,那为啥要这么做?”羌人少女不解的问道:“这样岂不是很麻烦?”
“有很多好处呀!”阿克敦笑道:“师范说战场上一个老兵可以顶得上三个新兵,而只要经历过一次大战活下来的就是老兵了,与其再去招募新兵,还不如把受伤的人照顾好,等他们伤好了成为老兵的好!而且士兵也是人,也怕死,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即便受了伤也会得到照顾,你说他们会不会更勇敢一点!”
“这倒也是!”羌人少女点了点头:“你懂得还真多!”
“其实听师范说这都是王都督说的!”阿克敦笑道:“当初都督在百济时,孤立无援只有一万士兵,而他先后击败的百济人和倭人加起来有十几万人,如果他没有救治伤兵的话,早就被敌人打败了!”
“可这些吐蕃人是你们的敌人呀!把他们治好了又有什么用?他们又不会为你们打仗!”吐延芒结波问道。
“我来时曾经听你说过,吐蕃人不怕死,和恶鬼一样!”阿克敦道:“可是我刚刚听那个叫旦增的吐蕃人说,我觉得他们不是不怕死,而是他们被逼的不得不去死。你想想,按照他说的,如果你在战场上后退的话,不但自己要被处死,家人也会被逼着穿上狐狸皮,世世代代被人耻笑,这多么可怕呀!”
“这倒是的!听你这么说这些吐蕃人倒是挺可怜的!”吐延芒结波叹道。
“所以我就想把这些受伤的吐蕃人也交给王都督,让他想想应该怎么办!他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一定能够想出一个好办法来!”阿克敦笑道。
俘虏行列里,旦增低垂着脑袋,缓慢的行走着,套在脖子上的麻绳已经磨破了他的皮肤,鲜血浸透了麻绳,露出红色的痕迹,但他似乎毫无感觉一样,只是低着头,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你们几个,对,就是你们几个,过来换换,过去抬担架!”羌人指着旦增喝道,命运是如此的奇妙,就在一天前这些羌人还是旦增他们的俘虏,而现在命运之轮颠倒了过来,吐蕃人沦为战俘,而羌人成为了押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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