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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太史局,灵台。
彗星的尾巴划过傍晚天空,仿佛暗红色天空上的一条伤口,在大明宫的上空汩汩流血。
李淳风的独自屹立在灵台的顶部,这里可能是长安城的最高处,从黄土高原吹来的北风夹杂着砂土拍打在石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一座巨大的青铜仪器立在于他的身侧,狰狞的盘龙环绕其上,最后汇聚在仪器的顶部,似乎在拱卫着什么。自从武德二年成为还是秦王的先帝的记室参军,他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四十余年,当年他初次来到这里,曾因这些精密的仪器而兴奋不已。随着时光流逝,他已日渐习惯,如今他视其为身体的一部分,并肩而立,共同惴惴不安地凝望天空。
虽然曾经当过道士,熟学阴阳、道家之学,被世人认为是占卜大家,但其实李淳风对于天象征兆之学并不太相信,而是把主要的精力花在了历法、算数、气候这些学问上,但活到这把年纪,李淳风还真没见过如此璀亮的彗星,更没见过这番混杂鲜血与落日的骇人颜色。他不禁怀疑一旁的仪器可否目睹,毕竟它早在他到来之前便已安居于此,而在他身殒之后亦将长存。
“太史,太史,陛下相召!”灵台郎的声音有些怯生生的,这个年轻人只有二十二岁,看来他也被这险恶的天象给吓坏了,毕竟就连我这个离死不远的老头子都这个样子。李淳风心中自嘲道,这天象代表着什么呢?水旱灾害?蝗灾?地震?地方叛乱?还是败仗?他不知道这预示着什么?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天子接下来的提问,一想到这里,李淳风就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
“太史,陛下相召,大明宫的人就在灵台下等候呢!”灵台郎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也许他觉得我这个老头儿是聋了,李淳风转过身,背对着天空上的伤口,一手扶住旁边的石柱:“你过来帮我一把,我腿有点没力气了!”
年轻的灵台郎搀扶着李淳风,走下灵台,李淳风年轻时也曾步履轻快,但时光早已夺去了他的脚力,将他变成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这两年他的健康状况越来越不好,已经向朝廷告老,但都被天子挽留,但看来自己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太史年迈,无需多礼了,大家请李太史速速进宫,请上肩舆吧!”内侍体谅的拱了拱手,便在前头引路,李淳风虚弱的上了肩舆,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双手上已经满是斑点,在干薄如纸的皮肤下,几可见密布的血管和干枯的骨骼。想必自己的脸上也是如此吧?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面见天子了吧?
穿过玄武门,进入了大明宫。李淳风下了肩舆,他在内侍的引领下进入寝宫。天子和皇后都在,下首坐着一人,李淳风认得是刚刚进入政事堂的太子左庶子刘仁轨。
“李太史年迈,免礼赐座!”李治指了指自己的右侧,示意对方在那儿坐下,他不待李淳风谢恩,便问道:“李翁,天上的彗星做何解?”
李淳风能够感觉到李治的惶急,中国古代的皇帝被称为天子,代天牧民,唯一需要负责的就是上天,而天象便是上天对天子的警示,甚至可以说是训斥、责怪。天子对于万民是高高在上,而上天对于天子也是高高在上,面对上天的警示,天子是无可逃避的,能做的唯有自省、自罚。
“天意高远,微臣愚钝,难以识别天意,只知彗星在西,其所应之事当在西面!”李淳风道。
“在西?”李治就好像一个溺水之人,对于抓到的任何一根稻草都死死抓住不放手:“那是西北还是西南?兵灾、水旱灾害,还是别的?”
“这个——”李淳风面对天子的连珠炮般的问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看李治的样子,着实是已经有些乱了方寸,一旁的武后见状,接口道:“久闻李翁擅长卜卦之学,今日还请一试!”
“臣遵旨!”李淳风这时也沉静下来了,他从袖中取出一把蓍草来,然后从中抽出一根,随后将余下的蓍草随意分开,分别握于左右手中。随后他便将手中蓍草抽来抽去,口中念念有词,旁人都知道他这是在以易数卜算,都不敢打扰,默默等待结果,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李淳风才停止了卜算,脸色凝重如水。
“李翁,如何?”刘仁轨问道。
“混沌不知,不过应该有兵火之灾!”
“为何这般说?”刘仁轨问道。
“像中人众,且有相杀之意,是以觉得有兵火之灾!”李淳风答道。
殿内一片安静,李淳风这话等于是废话,当时的大唐拓边正急,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几乎都有战事,要说兵火之灾哪里没有?这老儿分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但看他这把年纪,离入土也不远了,若要处罚他也没什么意思。想到这里,李治低咳了一声:“既然上天有警,那寡人自然也要有自省,来人,传寡人的旨意,斋戒三月,免去关中百姓两月劳役,以上体天心,下安万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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