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说这些士兵们是懦夫,同样一群士兵,如果让他们知道前军还完好无损,自己不是孤军奋战,自己的抵抗还有意义,他们就能够拼死抵抗,抵抗几倍于自己敌人的围攻。这就是人性,会恐惧、会绝望、会怯懦,会退却;但如果有生的希望,也能爆发出百倍的力量,勇敢到连他自己的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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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非岭唐军营寨。
王昭棠睁开眼睛。
黑暗中传来一阵呼嗥,微弱而遥远,但确然无疑——这是狼群的嗥叫。它们的声音起起落落,仿如一首凄迷而寂寥的歌谣,让他无法入睡。王昭棠并不是没有听过狼嚎,但此时的狼嚎给他一种特别的不祥的预感,似乎有什么灾难即将发生。最后他决定去巡一次营,王昭棠从草铺上爬起,披上斗篷,向帐篷外走去。
随着距离壁垒越来越近,四周变得空旷起来。和所有精于战争的古代民族一样,唐军的营垒也有一定的规则——在壁垒和宿营区之间保留有一块空地,这样既可以避免被围攻时被外敌发射的各种投掷物击中,也有足够的空间来机动士兵。王昭棠穿过这块空地,耳边传来夜风刮过壁垒石缝的尖锐声响,仿佛鬼号,他觉得身上有点发冷,不禁紧了紧斗篷。
“谁,口令!”夜色里有人喝道。
“冯翊扶风!”王昭棠高声应道:“是我,王昭棠!”
“王司马?”哨兵的声音有些怪异,显然他感染了风寒:“您这是——”
“晚上睡不着,出来巡巡营!”王昭棠走近了些,哨兵竭力裹紧自己的斗篷,拉起兜帽以对抗寒风,王昭棠看不见他的脸,只觉得他像原地不动的木桶:“怎么样,还熬得住吧?”
“熬得住!”哨兵挺起了胸脯:“高句丽、辽东、铁勒都打过了,多大的难处都熬过去了。不过——”他的声音突然低下来了:“兴许是年纪大了,这次确实觉得不一样了,走几步路就气喘心虚,迈不动腿,哎,这一仗打完,估计回去就得入土了!”
此时王昭棠已经可以看清哨兵兜帽下的点点斑白,还有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不只是你,我也是觉得气喘心虚,是地方的问题,不是人的问题,只要回到陇右你就没事了!”
“那,那些吐蕃人怎么没事呢?”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家自小就在这里长大,早就习惯了,你让他们去长安,去洛阳,他们也受不了!”王昭棠笑道。
“那要是这样的话,我们怎么打到逻娑去呢?”话刚出口,哨兵便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向王昭棠请罪,王昭棠扶住他的胳膊,阻止其下跪,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这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情,好好站岗、好好收营,这就是你我该做的!”
安慰了哨兵,壁垒的石缝里插着一支燃烧的火把,风声席卷,它也跟着飞扬,发出白橙相间的光芒。王昭棠侧身钻过墙间通道,顺手一把取下它。他走的不快,让火把为自己照亮脚下的路。声音和光亮在身后湮灭。漆黑夜,凹凸不平地面,险恶的土拨鼠洞,只要一时疏忽,便会摔断膝盖……甚至脖子。这么晚我不睡觉到底在干什么?他一边观察路径一边问自己。
树林就在下方的谷地,宛如装备着硬皮与繁叶的战士,静默地排成队列,等待着攻打唐军营垒的命令。它们的身躯一片漆黑……只有当火光扫过枝干,王昭棠才瞥见几许绿影。隐隐约约,他听见岩石间潺潺的流水声,看来泉眼距离这里不远了,蓄水池的位置可能距离壁垒还有点太近了,一旦遭到围攻,打水的士兵可能会遭到营外射来的箭矢威胁,明天要在蓄水池靠近壁垒这边搭一个挡箭棚,王昭棠一边想,一边听着水声,沿着壁垒前行。
走过大约三分之二的壁垒,王昭棠正想着要不要回帐继续睡觉,一阵争吵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拿起火把,向发声之处走去,最后他看到接近营垒西门的地方,哨兵正在和营外的几个人说话。
“怎么回事?什么人?”王昭棠高声问道。
“王司马,是您!”哨兵惊讶的回过头,借助火光他认出了王昭棠:“外面这几个家伙说郭总管被打败了,他们是逃回来的!”说到最后,他似乎是在寻求肯定——王司马?这几个家伙是逃兵对不?郭总管那么多兵马,怎么会这么容易被打败?
我怎么知道?我和你一样都呆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
王昭棠绝望的呻吟,但表面上他还是只是威严的点了点头,做了个放他们进来的手势。看到这样,哨兵顿时变得自信起来,对壁垒外喊道:“胆小鬼们,滚进来,等着吃皮鞭吧!”
王昭棠看着眼前的三个人,他们一样削瘦枯槁,比自己差不多高,手脚紧缚身后,静待发落。他们衣衫褴褛,到处都是荆棘留下的裂口,好不容易才能辨认出衣服原本是唐军士兵穿在盔甲内部的圆领短袍,脸上和手脚上到处都是冻疮和伤疤,散发出让人恶心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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