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甲城城主府里一片寂静。
“后来黎青死了......我愈发笃定这个念头。”曹之轩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本不该死的,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这么荒唐的死掉?”
他深深吸气之后轻轻开口。
“玄上宇,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紫袍没有说话。
曹之轩微笑说道:“朕的大魏,是怎么亡的?”
沉默。
“好吧,你不肯说......”曹家男人望着江轻衣,问道:“江轻衣,你来告诉朕,你看到了什么?”
仍然是沉默。
“你跟朕在拒西防线倔着,西关拼死了在跟洛阳打,难道就没有想过......这样的后果吗?”曹之轩笑了,他毫不在乎的说道:“洛阳塌了,接下来就是西关,你既然看得一清二楚,凭什么敢这么倔。若说你看到的......是洛阳灭亡,西关独存,朕不相信。”
江轻衣拍了三下手掌之后,笑着望向曹之轩:“我看到了什么......这重要吗?”
“你说的不错,浮沧录的确是这样的一个东西。它比你想象的还要独特,即便我只拥有一半......我看到了很多事情,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西关能走到今天,从春秋元年抵抗妖潮,修筑西壁垒工程,到如今的大魏精锐,半壁江山,能够与洛阳分庭抗衡......黎青付出了很多的努力,这样的努力,不是简单的‘预见’两个字,就可以一笔带过的。”江轻衣轻声说道:“我的确看到了未来,就算说给你听又如何?大魏亡了,洛阳亡了,宁风袖会死,我早就知道了......北魏这片土地上的子民,他们的宿命,我都看到了......”
“但我,并不相信这些。”
“如果你告诉我,有宿命这种东西......那么任平生受了这么多的苦,是宿命,他死在西壁垒城前,也是宿命。”
“那么我出身寒苦卑微,是宿命,救了你一命,也是宿命,今天揭竿而起,还是宿命......”
“顾胜城在北魏受尽屈辱是宿命,去了棋宫忍辱偷生也是宿命,最后与八尺山一起死了,这些都是宿命......”
“那么,我要对抗宿命,这也是宿命么?”
江轻衣瞥了一眼曹之轩身旁的段无胤,缓慢说道:“你如果接下来选择动手,那么你会死得很惨。”
段无胤听到了这些话,头皮已经有些隐约的发麻,他的眉心血洞轻微的扩张,来自天相的直觉告诉自己,眼前的白袍藩王,说的都是真的。
“我没有想过你会如此的开诚布公。”
江轻衣低垂眉眼,自嘲笑了笑:“你如果选择在这里刺杀我,那么真的太蠢了,我会瞧不起你的。”
曹之轩说道:“如果可以,我当然会选择杀了你。”
“......你变了。”
江轻衣低声笑了笑,道:“我看到的......不是这个样子的。”
段无胤的余光瞥向此刻坐在身旁的曹之轩,曹家男人的眼光有些飘忽,他已经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出手,只能保持着一身的精气神都在巅峰之势。
从来时的路上,曹之轩无比认真的告诉了自己。
他这是临时变了想法?
段无胤隐隐约约想到,江轻衣之前说的那些话......那半部书,难道可以真的预见未来?
若真的是这样,那么曹之轩这个决定性念头的变化,在这场谈判当中选择了直接坦诚的谈判,是不是就改变了本该发生的历史?
“我不想让这场谈判崩裂。”
曹之轩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所以我没有选择隐瞒,我想要杀了你,是因为我需要西关,南线已经扛不住齐梁的压力了,两路大军赶来,南线已经崩溃,我需要西关从侧翼杀进去,把这场战争拖成无限期的消耗战。”
江轻衣微笑说道:“可是你杀不了我。”
他打量了一眼段无胤,轻柔说道:“吞噬相的修行者,随时可踏入那一步境界,破境之后实力还会再涨一截......可是又能怎么样呢?你那么喜欢吞东西,如果咬上西关这块铁板,我会把你的牙齿一颗一颗的全都打烂。”
段无胤满面凝重,没有丝毫的轻敌。
“还是那句话......你我之间,已经没有了秘密。”曹之轩深吸一口气,道:“北魏与西关之间的关系,唇亡齿寒,毫不为过。你什么都看到了,如果不这么帮朕联合对抗南人......你还能如何,对抗宿命?”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曹之轩用力极深,他两颊因为咬合猛力的原因,凹陷下去。
“啊......你说得对,对抗宿命......如果不帮着北魏联合对抗南人,西关要如何保全自己?”
江轻衣笑了笑,他忽然收敛笑意,道:“可是,你以为西关跟洛阳......只是在闹别扭么?西关是我的西关,不是你的西关,怎么做由我来定,北魏是你的北魏,不是我的北魏,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对抗南人,关我何事?”
一句之后,便是死寂。
曹之轩一掌重重拍在玉案上。
江轻衣眼前有一道黑影猛地站起,段无胤眉心的吞噬相猛地涨开,元气砰然裂开,一拳捶向端坐的西关藩王。
眼前一黑,那道瘦削身影轻笑一声,身子晃然长立,比自己的起身速度还要快上三分,自己重若万钧的一拳便被一只白色大袖砸下切断。
“轰”的一声。
城主府四壁猛地震颤一下。
江轻衣俯视着跌坐在地,满面震撼的段无胤,轻声说道:“你本来应该被我在这里硬生生打死的。”
“我不想在这里杀了你们。”江轻衣注视着曹之轩,道:“希望你回到洛阳,在对抗南人的时候,想一想......西关有没有可能,比齐梁更快的打进洛阳城里。”
江轻衣一拂大袍,城主府大门“砰”地碎裂开来。
“至于......何以杀宿命?”
江轻衣俯视着曹之轩,他身旁的袁忠诚略显惋惜的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不劳你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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