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之上,两道身影前后追逐,在前方奔掠的青衣身影,轻甲沸腾如火,猛地站定,回过身子,一剑崩出。
六韬剑尖重重擂在前冲之势不减的阎小七肩头,女人面容不变,肩头被砸出一道猩红血网,并未后退,而是继续前冲,低喝一声,双手攥紧翼少然双肩。
六韬剑气还没来得及迸发,去穿透那个女人的肩头,翼少然瞳孔倏忽缩起,下一刻胸口传来一声闷响。
阎小七一记膝撞砸碎护在青衣胸前的护心镜,接着双手左右拉扯发力。
六韬狂震。
九天之上,酝酿已久的雷云再也压抑不住,轰隆大雷将两道纠缠在一起的身影淹没,一道接着一道,陆石崩碎,泥尘四溅,扬起落下,不住冲刷大地。
那袭青衣被黑袍女人野蛮地按倒在地,一拳又一拳,六韬剑气轮转而出,孔雀开屏,被一拳打得粉碎,接着无比顽强的复苏重新拼接而回,再一次被打得粉碎。
破境之后,阎小七的肉身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她硬生生扛着天顶落下的雷劫,一拳一拳向着身下的男人砸去。
什么摘发杀人。
什么兜袖砍颅。
砸碎翼少然的剑气,早早了结这场雪原上的争斗,然后回到洛阳城。
阎小七面无表情,没有间断的砸了数百上千下,六韬剑气被砸得支离破碎,自己抬起又落下的那只拳头,到了此刻也鲜血淋漓。
穹顶的雷劫来势并不凶猛。
翼少然的剑道破境,远远不如李长歌和易潇来的猛烈,他本可以在九品境界酝酿的更久一些。
阎小七知道,眼前的青衣大神将,是齐梁庙堂的第一人,有望窥见比自己更高的境界。
只可惜他有一点错了。
“我修行不求长生。”她看着再也无力拼凑的六韬,双手抬起护在面前的翼少然,轻声说道:“我只求不被人杀。”
小时候,她经常听到别人对自己说。
“活下去。”
但自己的活下去,与别人的活下去,不一样。
她看不惯江湖那头仙风道骨的修行者,看不惯闲云野鹤潇洒百年的证道人,自己的活下去,不是为了活得久,而是为了能够活。
她可以打杀那些活了一百年的老道士。
她之前便杀了忘归山上的那些老和尚。
庙堂上的软孺世家,挡在自己面前的怏怏之辈。
洛阳城里,洛阳城外。整个世道。
活下去,就是杀人。
翼少然的气机突破了九品,未能充盈,便已枯竭。
他双手抬起,只觉得头顶之上,雷光灼目,有一道黑影缓慢站起,如山沉重。
六韬剑气,已经干涸,挡了这个疯女人不知多少拳
在自己想来,破境雷霆,对魔道修行者杀伤巨大,自己携雷邀战,这股疯女人就算再癫狂,也不至于扑进雷劫里与自己决出胜负。
这里已经临近西域。
翼少然听说了阎小七打退江轻衣西关的消息,他并不认为这一次的交战,自己还能轻松取胜可若是阎小七等自己完整渡过破境雷劫,六韬剑气发生质变,他便打定主意,以如山式守住对方,硬生生拖到洛阳战役开打。
要不了多久的,那个人就会赶来。
只是,自己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疯女人,竟然选择了如此彪猛的方式结束这场对决,不给自己丝毫机会。
“要结束了么?”
翼少然颤抖双手,闭上双眼。
等着最后那一拳的到来。
阎小七这一拳没有落下。
黑袍女人站起身子之后,原本举起的那只拳头,便缓缓垂了下来,她站在雷劫当中,雷光不断冲刷雪原,无数雪花扬起之后被激『荡』成为碎沫。
有第二道身影,沉默无声的挤入了雷光当中,那人身上带着西域的妖气,在滚滚雷劫之下被冲刷殆尽,连莲衣边角的雪屑,都被雷光卷去。
阎小七看着易潇。
易潇也看着阎小七。
她知道,他来了,那么自己这一拳落下或者不落下,结局都是一样的。
翼少然不会死。
不仅仅是翼少然不会死。
洛阳城外聚集的十万北伐大军,也不会死。
以萧布衣为首的齐梁高层,等待着他抵达最终的战场,破开洛阳城的城门。
而自己要做的,是一件背道相驰的事情。
她要护住洛阳城。
阎小七的袖里,一条又一条的血丝游『荡』,静静贴靠着袖袍内的小臂,将她的雪白手臂熨烫成鲜艳的大红之『色』。
雷光当中,易潇缓慢抬起一只手,莲衣袖内的因果剑气,化作一条漆黑长线,刹那贯穿天地。
他面『色』从容,说了一个字。
“散!”
天地雷劫,轰然溃散。
在一剑之力下,西域上空的雪云,以一点为圆心,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开来,最终在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里,晴空万里。
躺在地上的翼少然,大喘息着,松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双手,此时此刻,颓然看着被扫『荡』一空的雷云,破天荒生出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幸运感。他苦涩笑了笑,喃喃道:“终于赶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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