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圆略有迟疑,面对她几近恳求的邀请,拒绝的话在嘴边打转了无数次,最终还是无法说出口。
她点了点头。
顾客寒如中大运,兴高采烈地领着她去往后山。
那是一片萋芜的草地,杂乱的小草疯长,草丛中有些不知名的小花,飘零如星子。
“梦圆妹妹,你怕虫子吗?”
顾客寒暄色的衣角在草地中翻飞,不一会儿便捧着什么过来,他衣角上沾着草木的绿汁,他却毫不在意,只管献宝似的问。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梦圆是无论如何也对他笑不起,也硬不下心。
“不怕。”
她会怕吗?一个能把宗门窜得遍的人?
只不过,是有一个人这样对她说过这话……
晃神之际,顾客寒便将手打开,两指间捏着一只通身碧绿,触角细长的蝈蝈。
“梦圆妹妹,蝈蝈只有被捏住身子,动弹不得,它才会放弃挣扎,从容等死。”
顾客寒用另一只手,轻轻捻住蝈蝈的后腿。
只听一阵极微的声响,像似什么断了一样,顾客寒手中的蝈蝈便不见了踪影。
李梦圆装作没有见过,仔细一看,顾客寒干净而又覆着一层薄茧的手中,只余一只后腿。
“如果只是被抓住一只后腿,它立刻洗会自断一腿,逃出生天。”
“所以,梦圆妹妹。若不是身陷囹圄无法逃脱,若不是被扼住咽喉生死攸关,其他的东西都可以忍痛割舍,痛苦只是一时的,待伤口愈合,又是崭新的重生,但你若不能忍痛斩断,只会越陷越深。”
李梦圆一怔,没有说话。
“你等等,我还有其它东西给你看。”说完,顾客寒又跑到草丛里,夕阳照着他的白衣,镀上一层浅浅的金光。
不一会儿,顾客寒捏着一张淡黄色的帕子,帕子中包裹着些东西。
“梦圆妹妹,可否借你的帕子一用?”顾昀暄问道。
李梦圆从袖中掏出绢帕,递到他手中。
顾客寒接过手帕,将帕子拢成口袋模样,只留一个小口,他将自己帕子中的东西倒了进去,又将李梦圆手帕的口系紧,然后递到一旁的月白手中。
“帮你家小姐拿好,回去挂在她房内,天黑了让她去看,有劳。”
李梦圆心头一荡,顾大哥真是个端方自持的君子,一举一动都恪守礼仪,从不逾越君子本分。
只是,你是真的?
他本可以直接将手帕给她,却还是细心地换了帕子,如此细枝末节的小事,他却不动声色地做好,不会留下任何会让她闺名受损的把柄。可这有考虑过那个虫子?
“谢谢你,顾大哥。”
世家子弟兄妹互称并不算是失礼,若是两家或两人交好时皆可这样称呼。
顾客寒一怔,蓦地笑了起来。
“梦圆妹妹,你我之间无须客气。”
李梦圆果真不客气,一改方才克制的模样,将手放在背后,笑着问他:“顾大哥,可还有什么有趣的事?”
只要不是常见的那些。
李梦圆仰着头大笑,阳光普照下,明媚不可忽视。
顾客寒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小脸,光洁的皮肤上细细的毛孔清晰可见,在余晖下熠熠生辉。
一股气血涌到脸上,他的脸腾地变得通红,顾客寒连忙转过头,把手放在嘴边,轻轻咳了咳。
“还有许多,但是天色不早,梦圆妹妹留在这里多有不妥,我送你去找婉儿。”
若是顾客寒还要带着她去玩,那其他人会觉得顾客寒是个伪君子,只是是不是真的,方才的端方守礼不过是装出来的,但此刻李梦圆才真正佩服他,发自内心的觉得他却是个不错的人。
不管是随意所做,还是刻意而为,都是为身边的人着想。
好像那个人也是,就算被侍卫打得都快没气了,还不肯撒手,不让她受委屈一点。
李梦圆急忙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驱散脑海中关于那个人的思绪,提着裙子跟在他身后向顾府大宅走去。
与此同时,一个普普通通的院落中。
一个全身是伤的俊年正以一个极为放松的姿态坐在案前,手中握着一卷书认真翻看,虽然是恣意地坐着,但是他的眉宇间镇着威压,通身流淌的是严肃、内敛以及克制的气度。
“公子,这页书您已经看了整整一个时辰,可要换本通俗、易懂的?”
侍卫眯着眼睛看着那个奇怪的公子。
俊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侍卫自觉失言,连忙垂下头去。
“可有消息?”
俊年略烦躁地丢下手中的书。
正此时,暗卫传来一纸消息,那个侍卫看后脸色一变,有些不敢走上前。
“说。”
俊年警告地看了侍卫一眼,直到他深深地躬下腰,这才将目光收回。
那个侍卫举着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然后义愤填膺地说。
“顾凌,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竟敢叫顾大小姐给李大姐递帖子,诓李大小姐去顾府,然后又为卿小姐斟茶递水,又带李大小姐去后山戏耍,不仅如此,他还对李大小姐关怀备至体贴入微,李大小姐不过是一个年少女子,如何能识别温柔的诱惑?!顾凌这人,简直就是个禽兽!”
俊年双眼微微眯着,面庞死般平静。
他在克制,让自己始终保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胸中有滔天怒火,眼底有惊涛骇浪,在那个侍卫没有说完那些话的时候,椅子的扶手早已被他捏得粉碎。
“还有呢?”他平静地道,但声音听起来让人脊背发凉。
侍卫连忙摇了摇头,然后将头埋在胸前,不敢去看他。
俊年蓦地站起来,衣摆一甩向门口走去。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悦耳的鸟鸣,他顿住脚步看过去,只见暮霭深重,夜凉花浓,廊下挂着一个精巧的鸟笼。
鸟笼里有一只尾屏彩羽鲜艳,通身雪白的小鸟,正在嘤嘤叫着。
俊年看了一会儿,便走过去打开鸟笼,奇鸟扑棱一下飞走了。
跟在后面的侍卫看到了,急道。
“这是夫人差人送来的,说是难得一见的奇鸟,您怎么给放了呢?”
俊年一直看着奇鸟踪影消失在暗青色的天空下,这才道:“她不喜欢这个牢笼,强行关着她,她会死。”
侍卫一怔,脱口道:“公子您指的是这只奇鸟,还是李家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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