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令姜心中不禁一跳:“我……”
她如今思绪纷乱,着实不知该如何回应。
从她年少时到如今,她到了不少地方,也见过许多少年郎君,自有慕艾之人,冲着她的皮囊也好,冲着旁的也罢,对她表明心意。
可她从来未曾想过男女情事,自来便干净利索地便拒了去。
如今对着裴攸,那拒绝的话却不知该如何出口了。
“阿裴,我......”她心中左思右想,张了张嘴刚要开口,裴攸却先她一步阻了她的话头。
“阿姮,我如今与你表明心意,并无迫你答应或者定要给我一个答桉的意思。我只是想要让你知晓我的心意罢了……”
“我也只是想让你知晓,我不再是那个八岁被人掳去的狼狈孩童,亦不再是那个在母亲的祭日将自己困在房中的少年。”
“我如今已然是个能够顶天立地的男子,是懂得赠我心爱的女娘琼琚的郎君了。”
“有朝一日,你若想尝一尝这世间情思,我便在你身旁,可你若没有那份心思,那我也便只是你心中的那个阿裴而已,永远不会改变……”
贺令姜眼睫微颤,沉默良久,还是没有将拒绝的话语说出,只是缓缓道:“好,我知晓了……”
裴攸心中一松。
他捏了捏手中的玉坠,将它收入袖中,没有再递上前。
这份载着少年心意的玉坠,终究没有送出去……
阿姮不同旁人,他若做得太急,她是当真会立时拒了他去的。
只她方才既将那要出口的话咽下,便说明他在她心中到底有几分不同。
这份不同,到底是因着对他有了那么一两分男女情谊,是还是因着两人多年来的关系,不忍让他一再失望,裴攸心知肚明。
说他占了两人相熟的便宜也好,故意钻了个孔子也罢,这不同,到底是不同。
阿姮如今已经知晓了他的心思,且未曾明言拒了他,这便够了。
他本不愿打扰她,却也不愿再如先前一般,一直小心翼翼地掩着藏着那份心思,等到时光逝去后徒自叹息。
山有木枝木有兮,心悦女兮,他亦愿女知。
长于山野、游于江湖的阿姮素来潇洒自如、专心玄术,从来不将世俗的男女情思、儿女婚姻放在心间,也不会有人置喙,可身处世族的贺七娘子却未必如此。
正当及笄的贺家七娘子,容色殊绝、玄术无双,这郢都、这大周有多少好儿郎盼着她一顾,又有多少世族因着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想要求取这样一位出身百年世族的女娘?
这些事,便是她不提、不想,亦会有数不清的人在她面前反复提及。
自她成为这贺家的七娘子后,她原本的那份洒脱自在,就难免要多了几分束缚,行事之间也要多几分世俗的考量。
若是以前,即便是要查神宫,她也不会进不缘司,甘受皇权约束的。她身后的贺氏、世族,是她的依仗,却也成了她的束缚。
这是身在权力中心的人,逃不掉的宿命。
即便她如今并未被人夺了身躯,可她还是大周的公主,一旦恢复身份,也难免会裹挟着她做出与以前不同的选择来。
没有人会一成不变,所遇、所处,决定所思、所为。
如果阿姮一直在山野江湖,她或许永远可以凭心而为,可如今她既入了权力这场大局,难免要有诸多旁的考量。
男女情思、儿女婚姻以前非她所选,可若是有一天,她改了心意呢?
他要的,正如他方才所言,他一直就在她的身旁,只要她有朝一日想要往那处顾一眼,先看到的必然是他。
如此,也便够了。
等到裴攸的身形消失在拐角处,青竹才走上前,瞅着静立在原处、盯着满树李子发呆的贺令姜。
“七娘子,您没事吧?”
贺令姜没有吱声,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她在说什么。
青竹将声音略微提了两分:“七娘子……”
“哦……”贺令姜这才反应过来,“没事……”
她只是在想裴攸方才的一袭话,她从未想过,这个一直在她身旁的少年人,竟有这般重的心思。
心头的往昔点滴似乎一下子清晰起来了,每次她回北地,不论多忙总会回府陪她与师父一道用膳的裴攸,永远为她留着的院子,合她心意的茶点菜色,姚州昏迷醒来那晚伏在她床边的憔悴面庞,从来任凭她玩笑捉弄的少年……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青竹从未见过她这般犹疑不决的样子,她心中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问道:“七娘子,裴世子方才可是说了什么让你为难的话?”
她方才离两人较远,并未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可方才裴世子拿了一块玉坠递至七娘子面前,嘴里不知说了什么便将自家娘子惊着的情形,她还是瞧了个清楚的。
男子赠玉,再想到这些时日裴世子对自家娘子的态度,她心下便有了猜测。
时下风气不算保守,年轻的郎君娘子们私定了终身,再请家中说媒下定的也不在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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