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掩盖的小霜山,雾气有些重。除了个头挺拔,屹立之姿,饱经风霜的霜竹,小霜山还栽了一些枫树,红枫落叶被雨打下来,叠在山路两旁的灌木丛中,青石板。
久年弃用的马车停在山下小道,只剩下枯木框架,雨丝打湿之后,洗清了覆盖木轴的灰尘,泛新的枫叶顺着山路雨水一路流淌,几片在车轱辘下的凹坑里打转。
“啪嗒”一声,枫叶与水倒映的世界,被靴子轻轻踩碎。
水珠抬起又落下,凹坑里的影子恢复如初,凹坑里打转的枫叶,干脆利落的断成了两片,一片黏在靴子底部,踩在地,沙沙作响。
“宁奕先生,是否看到了那个刺客的真实容貌?”
陈懿的声音看似漫不经心,他低垂眉眼,看着自己踩在山路的影子,一步一步,雨水凹坑里有一百个教宗平静地走过,眼底藏着的神情,平静而又木然,直视着这个世界最真实的面目。
这是一个很冷静,很谨慎的少年。
宁奕在陈懿的身,他在对方的身,找不到一丝可以称为狂热或是疯狂的气质,年轻的教宗大人,稳重的不像是一个不及二十岁的人,宁奕有时候目光触及教宗大人的眼底,觉得这样的躯壳里,必然是经历了许多痛苦,才会成长至此,像是居住了一个苍老的灵魂。
少年老成,天真而又淳朴,善良而又博爱,有时候甚至有些幼稚。
陈懿的确有着年纪轻轻就让三清阁立为教宗的资格,十七岁就成为教宗,这样的记录,大概是道宗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继承者了,令人羡慕和嫉妒。
这场刺杀的风波已经过去,无论过程如何颠簸如何坎坷,好在最终结果,是不幸中的万幸教宗大人平安无事。
但是其中发生的事件,疑点诸多。
那道“影子”的来历,成为了最大的疑点,身负如此多的宗门秘辛,悄无声息的潜入了蜀山后山,摆脱了诸位星君的感知,打了所有大修行者的脸面。
这样的一个刺客,就像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矛盾集中体,不仅仅是道宗想要弄清楚他的来历那些好不容易从蜀山后山脱身的圣山客人,也会想方设法找出这个刺客。
宁奕仔细回想了一下,他摇了摇头。
他有些遗憾地说道:“事实能够杀死他,也只是一个意外,我并没有看清他的容貌,也很难从已知的信息当中,找出他的宗门来历。”
陈懿的面『色』有些凝重。
连撑伞的麻袍道者,都感到了教宗大人的语气变化。
这一句话,教宗的语气很严肃。
“宁奕先生你确定他被杀死了吗?”
宁奕被问得微微一滞。
他想到了“白骨平原”里执剑者所说的那些话,以及自己握紧细雪之后,劈开大江的那一剑这世,无论是什么样的生灵,挨了这么一剑,还有活下来的道理?
那条环山之河,就像是地狱当中的冥河,可以吞噬一切,永无尽头,沉溺其中的生灵,若是没有了修为和星辉,又该如何岸?
宁奕轻轻吸了一口气,万分笃定说道:“我确定,肯定,以及一定。”
没死怎么可能?
陈懿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他抚了抚胸口,像是放下了那颗不安的心,终于能够松一口气。
这几位跟随在教宗身后的麻袍道者也都松了一口气。
若是那样的刺客,连蜀山小山主的感知都能够躲过,那么教宗大人无论行走到什么地方,都会巨大的威胁,能否保护教宗陛下他们也没有信心。
可以肯定的,是那样的“刺客”,世恐怕很难找出第二个,刺杀教宗这样的事情,容不得有丝毫的失败,如果有两位那么毫无疑问,蜀山后山的时候,教宗大人已经遭遇不幸了。
两个人沉默的走了一截路。
陈懿忽然说道:“宁奕先生您觉得那个影子,可能是什么来历?”
宁奕眯起双眼,他不太明白教宗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来自于哪座圣山,哪座书院或者是哪座势力,皇室?”说到前面这些的时候,教宗的语气放得很轻,他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的时候,是在后面的那些话语,“亦或者是这个刺客,不属于任何一方。”
宁奕沉默了。
他问过执剑者,那个影子的来历。
执剑者说的很简洁,只有一句话。
它们是光,也不是光。
宁奕不懂这句话的意思,那样的一个怪物,藏在黑暗当中,连千手师姐的星辉都难以参破,如果同境界对战,几乎可以打败所有的天才这样的一个怪物,还算是人类吗?
大隋天下,北境倒悬海的天堑隔阂,将妖族与人族分开,除了一些被狩猎带回来的妖物,境内几乎不会出现妖族那个影子身也没有丝毫的妖气,人妖悬殊,宁奕在西岭庙前见过第八境的雪妖,他能够分别出来那道影子与妖族之间,关于灵智和攻伐手段的巨大反差。
“古老的道经面说过,有光就会有暗。”
“光与暗相生相依,熄灭了灯,影子仍然存在,光明可能会熄灭,但黑暗永远不会。”陈懿的声音轻柔,像是砸在油纸伞的雨滴,落入在场每个人的心湖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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