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教宗大人参观了一圈小霜山,陈懿便离开了这里。
蜀山给道宗的客人安排了住处,麻袍道者跟在教宗大人的身后,这些狂热的信徒,在道袍下显得安静而又自律,离开的时候没有带走一片枯叶,一丝声音。
宁奕站在小霜山上,注视着教宗的离去,他抱着细雪,只剩下骨架的伞剑,看起来有些萧瑟的躺在少年怀抱当中。
风雨呜咽,有人“蓬”的一声撑开伞,滴答滴答的细密雨丝瞬间被弹开,四散落在地上,附着在伞面的水珠,围绕着黑伞的外沿,吹成一道四面环绕的雨幕。
裴烦望着小霜山下的山道。
此刻墨『色』纠缠,象征着道宗光明的白袍缓慢行走,簇拥围绕着一道瘦弱身影,那个远去的少年,年纪轻轻,登上了世间最为权重的地位,看起来并没有高位者的自命不凡赶路的时候,一只手拎着白袍下摆,另外一只手伸在面前挡雨,风雨变得大了,即便有人撑伞,陈懿的身影仍然显得有些狼狈。
她轻声说道:“教宗大人,人不错的。”
宁奕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神『色』并没有轻松多少,反而严肃说道:“陈懿好像察觉到了‘骨笛’。”
裴烦想了想,发现自己觉察到这一点,竟然比陈懿还要晚,若是宁奕不说,自己竟然没有发现。
她只能把这一切归咎到教宗的细心和谨慎,于是无奈说道:“可能是经历了太多的磨难,所以教宗必须要敏锐?”
宁奕挑着眉『毛』,站在丫头的伞下,抱着细雪想了一会,他觉得丫头说得的确没错。
都说识人识面不识心,但陈懿的确是一个例外,他的谨慎并不让宁奕觉得有何问题如果他不谨慎,宁奕反而会觉得失望。
宁奕转念想了想,自己的骨笛不见了,教宗大人都能够发现或许是因为自己在小霜山吹奏的那一曲,真的很好听?
于是宁奕满怀期待地问道:“丫头,我吹笛的水平怎么样?”
裴烦面『色』尴尬,老老实实答道:“中规中矩听不死人。”
宁奕有些恼怒,这叫什么回答,听不死人?
气得挥袖就要离开。
裴烦抿了抿唇,接过陈懿的疑『惑』,好奇道:“所以你的骨笛呢?”
“丢了!”宁奕摆了摆手,没好气地说道:“反正你又不喜欢听,我丢在后山了。”
小霜山的秋杀意味很浓,大雨带着一股肃清的意境,圣山来客离开之后,徐藏的棺冢重新回封,大雨冲刷着蜀山山林里的驳杂气息,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反而愈演愈烈。
顶着两百斤的“满天飞雨”,宁奕跑回小霜楼,丫头的“剑藏”星辉,点了屋子里的油灯,几颗明珠点缀在四角,看起来明堂生光。
他捡了一枚悬挂在中堂的铜镜,确认了自己的模样的确很狼狈宁奕可以保证,从小霜山离开的时候,他穿着一身如秋雨一般肃杀的黑袍,只可惜坠落后山的姿势并不正确,衣衫残破,头发『乱』糟,面容上有几道刮擦出来的血痕,膝盖和臂弯青肿红紫尽皆有之看起来像是一个乞丐。
他有些无法想象,那些被自己讹诈的圣山来客,在看向自己的时候,究竟是愤怒多一些,还是同情多一些。
宁奕搬来了木桶,烧了一桶热水,把破旧的衣袍脱下,扔到竹篓里,跳进木桶里,舒服地浑身打颤,鸡皮疙瘩和寒『毛』都立了起来,自外而内的热气,侵入肺腑当中,让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很久没有这样的体验了,生死一线的那根弦松了下来。
上一次如此,还是在安乐城中,宁奕杀完马贼,回到院子里,那个时候徐藏会冷笑着嘲讽自己,打击自己,顺带把自己犯的错误挨个挨个点出来,丫头会帮自己烧热水,偶尔跟徐藏斗嘴。
现在没有徐藏了。
裴烦收伞,进了屋子,皱着眉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抱着竹篓,一路小跑,把宁奕的那些破衣服全都扔到了小霜楼外。
回来之后,她蹲下身子,把崭新的衣服悬挂在木杆上,木杆就吊在木桶不远处,一圈白帘垂了下来。
男女有别,丫头长大以后,宁奕就分了两张床,少了一个既能暖床又能唠嗑的瓷娃娃,他其实是有些不习惯的。这些事情丫头不知道,懵懵懂懂,但宁奕看过西岭清白城里一些『乱』七八糟的书籍心里要比裴烦清楚一些。
他生怕再睡一张床,裴旻大人泉下有知,哪天会显灵出来,一剑砍死自己。
热气腾腾。
宁奕肩背上都有一些伤,在跌入后山,抱着丫头下坠的时候,他被那道影子啃了几下,撕咬过程当中,留下了一些伤势,他闭眸冥想,靠在不远处的那柄“细雪”轻轻颤动,一丝一丝的白『色』雾气缭绕过来,围绕着宁奕头顶盘旋。
伤势结痂,脱落。
宁奕浑然不觉。
他觉得有些疲倦昏昏欲睡。
一想到山涧里跟那个影子之间的“厮杀”,还有自己觉醒骨笛的事情,他的心中如坠大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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