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摧枯拉朽。
兰若寺一面墙壁坍塌,那株被剑气击中的古树,无数枝干被剑气打得支离破碎,滂沱飞去,大风吹过,湮灭成彻底的虚无。
什么阴魂。
什么鬼哭。
在执剑者剑气之下,都只不过是可笑的笑话。
“姥姥”的肉身,还悬浮停留在空中,大红袍随风摇曳。
他目光怔怔向下移动,看见了自己被打得洞穿的大半具肉身,罡风吹过,洞口血肉模糊,剑气焚烧,这些血燃起了虚无之火……
这一剑,不仅仅毁去了他修行多年的肉身,还断去了他与千佛塔的联系……“永生”的力量无法传递而来,他惘然看着自己断去的那条臂膀。
面前瞬间有一阵劲风。
宁奕瞬间出现在了“姥姥”的面前,他一剑切下那条残余的臂膀,挥袖揽过那个冰冷的红纱女子肉身,木然道:“我送你最后一程。”
姥姥瞳孔收缩。
兰若寺上空绽放一团血雾,这具老妖的人形肉身,被打得四散飞溅。
……
……
宁奕缓缓落地,来到傅清风面前。
趴伏在地的红纱女子,神情苍白,双手勉强撑起,她体内的痛苦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强烈……傅清风抬起头来,瞥了一眼佛塔的方向,自己的心头像是被人掐住。
宁奕抱着那具红纱肉身,蹲下身子,他轻轻道:“没事了……”
傅清风只是笑了笑。
“宁臣……宁先生……”
“我好冷……好冷啊……”
宁奕抿起嘴唇摇了摇头,他放下那具“傅清风”的肉身,一只手掌心贴着“温玉符”,轻轻托起傅清风脖颈,另外一只手,竖起一根手指,搁在她唇前,示意她不要开口。
做了这些,宁奕本意是希望傅清风能好受一些。
但指尖触碰到傅清风的肌肤,宁奕就知道自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她身上的温度,比寒冬大雪还要冰冷,即便宁奕燃起星辉,金刚体魄也感应到了入骨之寒。
宁奕的指尖,很快就覆盖一层青霜。
他怔了怔,眼神有些惘然。
这是……为何?
他一剑出鞘,明明杀死了那只老树妖,夺回了傅清风的身子,怎么还会这样?
“姥姥……很狡猾的……他的肉身在佛塔里。”傅清风神情黯然,指了指佛塔方向,然后低下头来,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红纱肉身,虚弱道:“宁臣……这不是我的身子。”
宁奕的发丝被雨淋湿,垂落下来。
他沉沉呼吸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救下来的“傅清风”……那具红纱肉身,面目看不真切,那个成精的树妖心思极诈,从来就没有说过一句真话。
若是自己真拿一滴心头血去交换,也换不回真身。
宁奕顺着傅清风的目光,望向佛塔。
“在佛塔里么?”宁奕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情阴沉。
“你等等我。”他就要起身,语气冷厉道:“推了这塔,我也要帮你拿回肉身。”
“不……”
傅清风摇了摇头,鼓起一口气,笑道:“不用啦……宁先生,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兰若寺安静下来,穹顶的大雨和雷霆,在宁奕的那一剑后,重新安息,在泥坑里打转的落叶,枯花,倒映出两个依偎之人的影子。
这座寺一
直很安静。
但今日的安静不太一样,风声雨声落叶声,都逐渐抛在脑后。
那个气息渐小的女子,伸出一只手,想要触碰“宁奕”,悬在半空中,不再前进。
两个人靠得很近,但并不暧昧,这个动作出现的刹那,傅清风便意识到了不对……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焦急道:“我有一件事……想要对你说。”
宁奕注意到了傅清风的些微动作。
他平静道:“你说,我在听。”
宁奕分出一抹心神。
指尖的符箓在散发柔和的温度,尽力化散“傅清风”的寒意。
疾风骤雨。
被剑气挡在外面。
这就是四周一切如此安静的缘故。
他的神魂铺展开来,将整座千佛塔笼罩其中,寻龙经的经文符箓,在他脑海里流淌……他要找到“傅清风”的肉身所在,也要找到“姥姥”的栖身之所。
“我……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傅清风的眼神带着一抹灰暗,她一字一句,说得很是缓慢,喉咙里的声音已是艰涩无比,道:“宁臣……我没有骗你……”
宁奕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那封信,我看过了。”
傅清风怔了怔。
“我都知道的。”宁奕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歉意,他能找到这里,是因为自己给的那枚“香囊”,他如今是大隋十境之下无敌手的修士,装作一个书生,其实是欺骗了她。
傅清风怔了怔。
她看着那双从未如此接近的眼眸。
那眸子里,不是书生意气。
而是凌厉的剑气。
在乱坟岗林中……她见到的“宁臣”,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书生,也是个能说出“知我者为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偶尔荡气回肠的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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