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珈山夜色如水。
天都第一山,内门坐拥七十二峰。
坐忘山的山阶落满了红枫,今夜风不大,前些时候才降了雨,所以坑坑洼洼的山路,积了不深的雨水,水坑里倒映出两个漫步而来的年轻人。
宁奕和陈懿并肩而行,并没有前后之分,步伐缓慢而又平静。
水坑里溅出水珠。
枫叶的剪影稀碎。
两人很久没有这样一起漫步了。
而上一次……与如今坐忘山的场景很相似,还没有彻底握住权力的年轻教宗,与还没有完全踏上修行路的蜀山小师叔,两个少年在某一年的秋末闲语,话题之间,谈论的是道经里不存在于人间的“鬼怪”。
而这一次,似乎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也似乎是陈懿的有意。
宁奕不曾开口说话。
他便先开口,道:“世间有光也有暗……先前刺杀我的‘影子’,身上有诸多的特征,与这片光明人间有悖,如果说真的有生活在地下的黑暗生灵,应该说的就是它们。”
陈懿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平静而又澄澈,他看着宁奕,想从宁奕眼中看出什么。
执剑者的身份,即便在大隋天下,几位涅盘境界大能的眼中,都算是一个秘密……不可否认,道宗三清阁内的大人物应该存在着知晓其存在的老人。
但即便是西海老祖宗,也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宁奕的神情一片平静,看不出丝毫的波澜。
只要道宗愿意去调查,相信不难查出,“影子”无法被杀死……而自己成功斩杀了不可斩杀之物,那么便说明了一些问题。
如今的陈懿,言语之间所指,似乎便是这个方向。
他故作惘然,道:“教宗大人,什么意思?”
“三清阁负责调查此事的麻袍道者告诉我,‘那东西’很难被杀死……”陈懿笑了笑,道:“我虽然不通修行,但我知道……生死之间不可逆转,世间万物有因果注定。花草树木,人鸟鱼虫,只要是‘活着’的,就能被杀死。所以再难被‘杀死’的‘活物’,只要它是‘活的’,那么就有让它死去的办法。”
顿了顿。
陈懿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坚定,他认真道:“我不会去打探你的秘密……宁奕,你能杀死‘它’,是一件好事情。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将来还有这样的‘生灵’出现,你能确保再一次斩杀它么?”
宁奕的眼神有些释然。
他明白教宗的意思了。
既然双方的认知达成了共识,那么他的确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宁奕犹豫片刻,道:“如果修行境界差距不大……那么应该可以。”
“好……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陈懿看着宁奕,道:“未来有一天,‘这东西’会成为一场灾难。如果那时候你需要道宗,那么道宗一定会站在你的背后。”
他说完之后笑了笑,竖起两根手指,放在唇前,道:“今日的这些话,没有外人能够听见,所以我不是在开玩笑……宁奕,我觉得你可以成为很厉害的大修行者。这是我的许诺,不是简单的空话。”
宁奕长吐一口气,直视着陈懿的眼睛,道
:“我记住了。”
道宗的承诺……
这句话,价值千金。
“看到这地上的积水了么?”陈懿指了指地上的水坑,道:“前不久珞珈山下了一场雨……这段时间,天都时常下雨,不是温风细雨的那种小雨,而是雷暴交叠的磅礴大雨。”
说到这里,陈懿的神情并不轻松。
少年教宗的面容一片凝重。
他挑了挑眉毛,若有所指道:“方圆十里的雷霆,全都被吸入了皇宫。”
他没有详细指出,那些雷霆被吸入皇宫之后,又去了哪里……
已经不需要再说。
宁奕眯起双眼,道:“我听说了这件事情……陛下的身体很好,修行境界仍在攀升,据说距离‘不朽’只差一线,这是真的么?”
陈懿没有说话,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走下了坐忘山,在珞珈山的林区山道里漫步。
“这五百年来,这里有过震动,有过波折,遥远的北方爆发过战乱,南方的鬼修也曾一时猖狂……但归根结底,终是太平。所以他是一位明君,如果俯瞰来看,当今天下,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当皇帝。”陈懿轻声感慨道:“道宗和灵山的力量何等强大,数千年来可以与皇权抗衡一二,如今已经逐渐远离权力,游走在天都权贵的边缘层……西岭和东土,替他管辖着四境之外的土壤,当大隋皇室最忠心的管家。”
“但太过强大的力量,聚集到一个人的手上……总是会引起不满的。”
“如果那个人活得很久,那么聚集在四地的不满,便会不断堆积,如果那个人还试图获得更加漫长的寿命……那么事态的演变,便会趋向于某种不好的方向”
戛然而止。
宁奕不知道,陈懿为什么要与自己说这些。
他隐隐感觉,这些话题指向了如今局势的深处……自己可以看到,却不该看到的某个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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