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的天气逐渐冷了起来。
顾谦看着院里的“万年青”,长叶的表层,逐渐生出一层霜来,天都降温之后,这盆青叶虽然还算“精神”,但叶子逐渐蔫巴,收拢。
他不知道,为什么公孙越这样的人,会养这么一盆万年青。
在天都,达官贵人,喜欢玩一些古物,玉佩,珍稀的植物,或者不嫌烦的,就亲自熬鹰走狗,像公孙越这样终日奔波的人,手上挂了好几件三司内部送来的玉器,偶尔也会把玩一些有趣的物事。
但屋子里一片死气,唯独的活物。
就是这盆万年青。
即便十天不浇水,青叶也不会有颓态,天都气候湿润,时常下雨,这盆青叶,在顾谦和公孙越外出之时,就被放在府邸的空地上,为了防止大雨浇灌过度,公孙越在临走之前,总是会小心翼翼将其挪到屋檐的檐角下,这样檐角的雨水能够滴落到青叶盆栽之中,不至于淹得太过。
顾谦眯起双眼,他仔细回想着,自己的档案在销毁之前,他曾经盯梢过一个住在天都剑行侯府的少年。
那个少年,府邸之中,也摆着一盆青叶。
是的。
宁奕也养青叶。
此刻想来,顾谦竟然隐约从公孙越的身上,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公孙越跟那个叫“宁奕”的家伙一样,时常沉默,时常被低估,命运多舛,步步艰难,但……
但从未放弃。
公孙越活得很顽强,也很孤独。
自己是执法司中,唯一一个被他看上,选中的下属,而这些年来,公孙越时常会对自己说一些本不该泄露的“机密”,所有人都惧怕那个披着大红色少司首麻袍的家伙,不仅仅是因为公孙越的那张脸。
太子赋予的权力。
还有所谓的第四司监察司的风声掠影。
但其实公孙越是一个很不想孤独的人。
顾谦时常看着红袍下习惯性系上面纱的那张脸,公孙越有时坐在车厢内,路过无人的漫山遍野之时,会露出浅淡的笑容。
之前有很多人同情自己,觉得自己跟在公孙越身边,一定有着不得已而为之的苦衷,而跟随公孙越这样的一位活阎王,他也活不了多久……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顾谦安然无虞,原先的那股同情,慢慢也变成了一种畏惧,最终变成了隐约的愤怒。
公孙越是阎王。
顾谦则是小鬼。
虽然顾谦生了一副看起来温和可亲的面孔,但他时时刻刻准备着纸笔,书簿,天都的官员们听说了第四司监察司可能已经在筹备中,可能已经暗中完成搭建……这个传说中的影子司署,似乎正在搜刮所有“有罪之人”的证据。
而一直笑面迎人的顾谦,因为手持书簿的缘故,已经被人视作公孙越身旁,虚无缥缈的监察司记录官,一个不折不扣的“笑面虎”。
很多人以为,顾谦和公孙越形影不离,时时刻刻,都在搜集着三司的罪证,随时为太子扳倒朝中敌人,提供最大的帮助。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公孙越是一个很神秘的人,他的行踪,除了顾谦,其他人几乎都不了解。
而即便是顾谦,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
自己偶尔会有一个长达“十个时辰”左右的小长假,而且近来,这个频率越来越高。
顾
谦心底知道原因。
他手中的书簿,并没有记录任何一位三司官员的潜在罪行,关于“监察司”的风声,他当然有所耳闻,但可惜的是,自己还真的无缘第四司的位置……公孙越将自己短暂调离,分开的时间,会单独约见一些秘密的人物。
至于这些事情,便与他顾谦无关。
这是一种隔离。
顾谦的心情有些复杂,世人都说公孙越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冷血怪物。
但对自己而言,未必如此。
自己的书簿上,没有沾染太多的鲜血。
公孙越把自己从第四司中撇开了,臭名昭着的监察司,如今还在影子之中,当浮上水面的那一日,说不定会遭受剧烈的攻击。
公孙越曾经自嘲的说过,他一定不会有好下场……伴君如伴虎,在莲花道场扳倒宁奕之后,这个隐忍多年的“狼犬”,被太子重用,从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他会做尽每一件天都见不得人的坏事。
站得越高,跌得越惨,在天都的官宦历史上向来如此。
这个位子是别人赐予的。
要收回,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顾谦心底隐约有着猜测……公孙越把自己从监察司撇开,想必是一种“保护”。
……
……
今日,公孙越告诉自己,子时末来府邸等他。
如今已是丑时初。
公孙很少迟到,这个家伙非常准时,顾谦轻轻揉捏着青叶的狭长叶片,脑海里思绪复杂,他放假的时候,并不会真的去放松,休息。
在自己档案被沈灵销毁的那一日起,顾谦就再也没有放下那根紧绷的弦。
公孙越相信的是,是从一开始踏入执法司,就来到他身边的“顾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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