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庭院寂静。
井月一个人坐在书桌前,黄豆灯火摇曳扑闪,他翻阅《大衍秘典》,头一次因为心境紊乱,觉得读不下去。
珑圣君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他在大衍秘典之中,留下神魂修行的术法窍门,也在书页上刻录了一些零零散散的人生感悟,这些年来,井月修行着神海,也咀嚼着这部秘典里的琐碎信息……据他的猜测,珑圣君肯定是超脱十境的人物,至于到底走到了哪一步,到底有没有跻身星君,还是走到了更高层次,就不得而知了。
井月知道,南疆里的那些大魔头,能够开山立宗的,都是超脱十境的人物。
而如今风头最盛的那位“甘露先生”,则是打遍东境无敌手的魔君。
珑圣君,敢自称圣君……怎么也该有个星君修为吧?
毕竟也是经常在书页里探讨人生终极价值的存在,什么长生啊,轮回啊,听起来怪唬人的。
以往,井月还会顺着珑圣君留下的字句,思考一二。
神海向下蔓延。
今天他没心情。
苏水镜离开白草圃之后,井月其实很想知道,在她去往秋荔圃之后,发生了什么……但井月向来是个无比谨慎的人,哪怕修行神海有成,也绝不会轻易释放神念,以免招来麻烦。
他对苏水镜说的话,全都属实。
只不过他可没有闲庭信步,而且窃 听的习惯。
他都是光明正大的放出神念去听。
秋荔圃内有异样……看守那片药园的,是一个名叫“古三”的中年男人,当初在宗门内犯了戒律,被贬至此地,那个男人曾经修行过鬼道术法,只可惜学艺不精,大约只有五境六境这个样子,而且在人前喜欢藏拙,宗门内大部分的修行者,都觉得这厮只有三境修为,就连“中境”的门槛也不曾踏破。
巨灵宗内的等级制度森严。
苏水镜是大长老的独女,身上肯定还带着诸多保命宝器,像那把折扇……今日白日里的见面,井月险些就出手反抗,若是出手了,那便露馅了,他一个看守药圃的小厮,从未修行过巨灵宗功法,断不可能拦得住苏水镜的招式。
那把折扇,看起来品秩不低,大长老留给自己女儿的宝贝,在十境之内恐怕是横扫无敌了。
那几位准圣子,应该都没这等待遇。
念及至此,井月不禁啧啧感叹,投胎还真的是一门学问,这要是落户在富贵人家,许多事情,无须奋斗,伸手便可轻易拈来……在巨灵宗待了七年,他慢慢明白了一些事情。
在年幼时候,他曾天真以为,没有什么,是“努力”不可去跨越的。
现在他倒是看清楚了,哪怕有人把热血都抛出胸膛,洒满衣裳,也没有办法去逾越生下来就注定的那道沟壑。
……
……
井月推开门户。
心烦意乱。
他脑海里有一张慌乱失措的面容挥之不去,那位高高在上的苏水镜大小姐,今日意外的来访,让他的心境出现了一些问题。
“这可不行啊……”
他打了一盆冷水,用力拿湿毛巾在自己的脸上擦拭着。
“大衍秘典还剩下最后一个境界,离开巨灵宗,恐怕就很难找到下一个如此安静的栖身之所。”井月看着水井里那张摇曳的面孔,井底的那个少年也凝视着自己,眉眼里满是淡漠和平静,心境随着水波荡漾的消散,一点一点恢复平静。
“但留在这里,还要多久才能破境?”
他的心底有些挣扎。
按照他的计划,以他药圃小厮的身份,离开巨灵宗,也不算难,总不会有大人物刻意来为难自己,只不过南疆十万里大山,长途跋涉,实在是前途未卜,他不清楚自己的修为,放在南疆到底算得上哪号货色……井月在做一件事前,总得做好应对最坏结果的打算。
如果能在巨灵宗,把大衍秘典修行到最高境界,那么便是最好的结局。
没有之一。
他做到了自己能够做到的一切。
还有什么,比安安静静的苟在这破烂宗门里,更安全的事情?
“井月啊井月,要冷静下来……”
他用力的拧了一把自己面颊,沉声对井底的少年开口嘱咐道:“大道修行,不可分心,儿女情长,终究只是浮云。”
沉默了片刻。
井月又自言自语的嘲讽笑道:“才见了一面而已,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
……
一个人有心事,是睡不着的。
除非足够的累。
在井月的《大衍秘典》里,有一门神魂修行法,叫“渡苦海”,这门术法与南疆某个极其罕见的灵药撞了名字,是珑圣君独处的法门,事实上这的确是一门无比玄妙的修行法门。
封锁神海的所有入口,把所有的神念引到一起……由气态凝聚,压缩,修行者不断感受“神海”的存在,若是能够感到“水滴”的诞生,那么便算是成了。
这是一种极其艰苦的,修行神海的方法。
《大衍秘典》上明确说了,这是一种万分危险的,不建议单独尝试的修行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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