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男人站在擂台上,精气神完全内敛,抱了一个拳桩,头正,颈直,挺胸,塌腰。
所有的神魂聚集在一起。
他死死盯着自己面前的那个年轻僧人,毕生从未有过的紧张,在反复数次深呼吸下,便压了下来……悠长的吐气,吸气,像是回到了一个人修行的深夜。
周围的所有声音,所有景象,都慢慢虚化。
他的全世界,就只剩下“道宣”一个人。
律子四月初四回到鸣沙山,便闭关修行,谁也不见,直到今日才第一次露面……以禅律二人的地位而言,这样的行为并没有任何的不妥。
道宣披着一件简单的粗布麻衣,贲起的肌肉撑起布衣,他的神情一片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木然。
两道目光缓缓对视。
“嗡——”
对决开始。
看台上的偏僻角落。
朱砂抱着怀中的黑伞,皱了皱眉头,在随身携带的便签簿上唰唰写了两笔,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在朱砂的身影消失在廊道之中。
擂台上一道剧烈的轰鸣响起,灰袍男人身旁的佛像瞬间炸开,而连愿力佛像都没有带来的道宣,平静转身,离开擂台。
这场对决便就此拉下帷幕。
人群纷纷为律子让出道路。
直到道宣离开,才有声音缓缓出现——
寂静到落针可闻的道场,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感叹声音。
……
……
沉重的呼吸声音。
越来越沉重。
黑暗之中,狭窄的密林,被抵在树木上的男人,身体阵阵抽搐,瞳孔不断扩大再收缩,重复着这个过程,脑海里一幕一幕的画面逐帧闪过。
无数的海浪拍来,席卷,几乎要窒息——
沙哑的声音焦急的传来。
像是在呼唤他的名字。
“寂空!”
“寂空!”
远离小榷山道场的某处偏僻角落,鸣沙山的某片深林之中。
在比试结束之后,三个男人习惯性带着寂空离开,像在南境生活的那样,栖身在黑暗里。
遮阳符在头顶撑起,气机也收敛到了极致。
三人围着那个瘦削男人。
胖头陀死死盯住寂空那双溃散的双眼。
他神情艰难,缓缓开口。
“在那个人的神海里……你看到了什么?”
胖头陀的面色很是苍白,他的宽大额头,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在开口的时候,能够观察到“寂空”眼神的变化——原本一片惘然的瞳孔,漆黑色缓慢扭转,如一个深坠的旋涡,填满细密的恐惧。
让一个“傻子”听懂自己的话。
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需要付出“代价”……这就是他们匆匆离开道场,来到这个无人之地的原因。
三个人的神魂,在此刻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将寂空的神海兜裹起来。
神魂离体,尤其是完全离体,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稍有不慎,那么神魂无法收回,这三个人会同时失去意识,沦落成
跟“寂空”一样的傻子,显然他们不会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之中做出这种毫无保障的举措……四面八方旋转着数十张符箓,而三个人之中始终有两人保持清醒,只祭出少许的魂力,作为辅佐。
此刻主掌神魂的,正是胖头陀。
在“修罗场”生死厮杀,他们曾经把后背都毫无保留的交给对方,是真正经历过生死的患难兄弟。
而此次来到鸣沙山参加浴佛法会,也是为了共同博求一个“前程”。
“我绝不会把你丢下……”胖子喃喃自语,同时努力以神念钻探进入寂空的脑海中,他本以为自己能够“还原”那一战的景象,看看那个叫“云雀”的少年,施展了什么手法,然而当他真正进入寂空脑海里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一片幽深的,无垠的大海。
这就是……寂空看见的?
大海?
这是神海?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到底是修行了何等的秘术,才能够修行出如此庞大的“神海”?
胖头陀的心底忽然涌起巨大的恐惧。
他明白为什么,寂空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落败……这个少年的神魂,根本就不符合这个年龄,像是继承了某位佛门活了数百年的大德。
云雀……这个家伙没有法号吗?
小巽寺……从未听过的一处寺庙,是在东土?
他的师父是谁?
下一刹那。
符箓的连绵声响,打破了三个人的寂静,这些指引符箓,在外界出现丝毫变化的同时,便会警惕阵法内受到笼罩的布施者。
三道出窍的神魂同时回归,而胖头陀的全部神魂回归速度较慢,当他迅速回归神魂,睁开双眼的时候,就只看到一道漆黑的剑芒。
“唰”的一下刺破阵法。
这道剑芒像是一滴雨水,又像是一整片苍穹坠落的大雨,在一瞬之间便将连同痴傻寂空在内的三人全部贯穿,密林的古木树身转眼便溅上了一大片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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