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大比之前,主持法会的几位谋划者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宋伊人和朱砂试想过如何替神秀师兄扳回劣势,以他们来看,万分为难,但今日这桩大难事竟然就这般迎刃而解。
又是一日结束。
返程路上。
几人共乘马车,云雀如之前一般闭目入定。
神魂闭死,听不见外人声音,他身为戒尘大师的弟子,东境的借火之事也不必瞒着他。
他的身份很重要。
若是宁奕和宋伊人不在其身边,必定会拜托小雷音寺的雷部,专门照顾这位佛门少年。
在宋伊人确认其戒尘弟子身份之后,云雀已经被看做是佛门的宝贝,无论法会结果如何,都要保他平安入灵山。
“最终的那一战,道宣与神秀……胜负难料,他们二人都藏得很深啊。”
宁奕在阅览了密令卷轴之后,将其合起。
他是最后一个阅读的。
在他看来,无论是道宣还是神秀,都是难缠的角色。
宁奕笑道:“若是有机会,我倒是想与二位交手。”
宋伊人连忙摆手,“别,姓宁的,相信我,你绝不会想扯进禅律之争的风波里……你哪怕赢了,也会惹上诸多麻烦。”
宁奕耸了耸肩,“我已经在风波里了。但抛开这些,其实我好奇的不是他们的修为,而是他们背后的真正意志。”
宋伊人微微一滞。
“你不会以为,神秀真的像表面那
样温和无害吧?”
宁奕忍不住笑了,“宋伊人,你丫是不是在长白山跟傻狍子待久了,人也变迷糊了,当初在北境厮杀,难道没见过人心险恶?”
宋伊人沉默下来。
“一位禅子,偌大权力,无数支持,在狂呼浪潮的挺举之前,默默闭关,不与律宗道宣争锋,为什么?”
“一心向道?若是真的一心向道……怎会参与此次法会?”宁奕双手环抱,身子向后靠去,“你告诉我,灵山的佛子,到底意味着什么?”
宋伊人长叹一声,缓缓道:“灵山佛子,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况且那一人,还远在万里之外的天都。”
以往太宗在时,道宗和佛门,每年都要进都朝圣,而如今大不同,三清阁软禁钦压了当世的教宗陈懿,因为根本无须进都,天都皇城门禁森严,太子又尚未即位,储君一日不登真龙皇座,那“一人之下”的“一”便一日不会提上戒律,无论是西岭还是东土,登上这两大宗俗世领袖位置的人,等同于登上这世上最高的那座山。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抬手挥下,便有无数人前赴后继,为你去死。
意味着这世上一切的抱负,都有机会去施展。
意味着野心,强大,还有被膜拜,被尊重,被敬仰……在某种程度来说,世上已经没有不朽的修行者,每个人都会生老病死,停止呼吸,而有人则会一直被记住。
这就意味着另外一种意义的“不朽”。
失败的人,再过百年,再过百年之后的百年,要么化为一抔黄土,要么化为墓下白灰,没有人会记得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
每个修行者,都有追逐的……而这另类的“不朽”,永垂史书的位置,则是许多人都不敢追逐的。
这是权力,最诱人的那一种。
鸣沙夜雨,宋伊人对神秀所说的那一番话,只不过给了他一个顺应道心的理由罢了。
这是宋伊人担心师兄放不下芥蒂,不愿去争。
但如今来看……神秀师兄,远比自己想象的要“聪明”。
车厢里的宋伊人,神情有些复杂,他在心底喃喃自语。
若自己不开口。
应该……也一样。
只不过那些话,会从神秀师兄的口中说出来,道宣征伐多地,以“伐折罗”的身份杀戮邪孽,清除党派之敌,被律宗扫荡的苦主,自然会顺着这番言论,在法会之中投靠禅宗……这就是师兄目前所作的。
神秀要拿一样东西,压过道宣。
势。
大势。
车厢里落针可闻。
“这世上的权,都是争出来的,灵山也不例外。”
宁奕一字一句,缓慢说道:“若是不争,就不会来小雷音寺。”
说到这里,气氛几乎凝固。
云雀的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
他从入定的状态之中醒来,看着宁奕,这个举措也吸引了很多目光……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摸着光滑的脑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笑得很开心,像是想到了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
云雀的双眼直直盯着宁奕。
他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宁先生,我想到了……”
“医治裴姑娘神魂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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