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谕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蹲在女孩身旁。
他捡起一粒石子,轻轻在掌心捻着,柔声道:“小时候,我也是个爱哭鬼,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喜欢躲起来,一个人偷偷的哭……所以,躲起来哭,其实没什么丢人的。”
少女怔住了。
她没有想到,田谕会对自己说这个……
她更没有想到,向来坚毅的兄长,在以前竟然也有软弱怯懦的一面。
田谕笑了笑,面颊上的疤痕在月光倒映下并不显得狰狞,反而显得亲和。
“是真的。”他捡起石子,轻轻在掌心捻握一下。
田谕的笑声听起来有些沙哑:“那时候程然还活着,他采药起得早,所以只有他知道我这么丢人的一面。”
少女眼神变得黯然……他知道程然是兄长在边陲唯一的挚友,但已经死在了源煞灾变之中。
“程然教了我一招。”
“如果不开心呢……就要将心底的情绪发泄出来。”
田谕轻轻掰开少女五指,将自己掌中的石子,放在少女掌心。
然后他重新捡起一枚石粒,站起身子,轻轻抖腕,将那一粒朴实无华的石粒,擦着湖面掷了出去——
“嗖”的一声!
石子切割湖面,并没有蕴含星辉劲气,却犹如一
只乘风破浪的小舟,唰唰唰擦破十几层水浪。
田谕打出了一个完美的水漂,这枚石粒一直掠到了这片小湖的对岸。
“……幼稚。”少女攥拢五指,破涕为笑,“我才不要试呢。”
田谕也笑了。
两个人的耳旁,夜风轻拂。
沉默了片刻。
田谕缓缓道:“我们都是渺小的人呐,我们能做的事情,是有限的。”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已经很累了,还要做好被那个人不喜欢的心理准备。”田谕笑了笑,道:“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乌尔勒有喜欢的人。第一次的篝火晚宴,你应该就看出来了。”
田灵儿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是的……她早就知道乌尔勒心中另有她人了。
不管是谁,但田灵儿很清楚……那个人一定不是自己。
“我很庆幸,乌尔勒面对你的时候没有心软。”田谕悠悠道:“如果他回避你的问题,或者不选择解答……那么你将永远困在这种状态里,周而复始,永远也不会有‘解脱’的一天。”
田灵儿怔住了。
少女咀嚼着兄长的话语,喃喃道:“……解脱?”
“是啊……解脱。”田谕双手环臂,意味深长望着妹妹,笑道:“你终于可以不用那么提心吊胆,那么小心翼翼了,这当然是一种解脱。事实上,你再怎么用心,乌尔勒也是感受不到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
少女眼神变得恍惚,兄长的声音继续在耳旁响起。
每一句的声音都不大,但都让她变得比先前更加清醒。
“大隋的江南水乡,生长着草原所没有的春柳,细枝。”
“但草原也孕育了大隋江南不曾有的烈马,战隼。”
“没有人会说,春柳就比烈马要好……这世上的万物都是不可替代的。有人喜欢江南,也有人喜欢草原。”
“我们生下来的血液里,流淌着雪鹫的桀骜,追寻着无垠的高空,这是刻在骨子里无法改变的向往。灵儿,如果你真的喜欢一个人……不要按照他喜欢的样子去变化,努力变成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吧。”
湖水泛起了阵阵涟漪。
一只温暖的手掌,搭在少女的肩头。
“乌尔勒跟我说过,他很欣赏你大口饮酒、大口吃肉的模样,那才是真实的你。”田谕望向自己的妹妹,沉声道:“如果你还是想哭,我陪着你到天亮。如果你想明白了,就拿出荒人的气魄来,喜欢乌尔勒不是丢人的事情,被乌尔勒拒绝,也不是。”
“砰”的一声,田谕不知从哪拎出一坛酒,摆在少女面前,此后便一言不发。
湖面摇曳着一张破碎的少女面颊。
女孩盯着湖面,眼神逐渐从惘然变得明悟,她忽然拎起酒坛,启了酒封,仰首而下,一饮而尽。
泪水,酒液,顺延唇角肆意蔓延,打湿衣襟。
少女双手捧着酒坛,长身而立,满饮之后,将酒坛摔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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