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
黑狮王双手撑案,猛地站起身,高大身形巍峨入山,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千言万语……唯独这句话说不得。
但偏偏田谕说了。
他平静注视着“愤怒”的黑狮王,道:“边陲能守住,与黑狮领没有丝毫关系。”
“与我雪鹫领……也没有关系。”
“与在场的每一位,母河的每一位,都没有关系。”
田谕环视一圈,道:“龙皇殿也好,芥子山也好,随便出动一位妖圣,就足以击垮整片草原……大家应该心知肚明才对,草原能活到现在是因为‘元’大人,而边陲战线能守住是因为疆域的兄弟卖命。荒骨如山,在域外早已埋成一座新的长城,每一天都有人在丧命……母河远在千里之外,所以就看不到这些牺牲么?与大隋和妖域比起来,我们只不过是弹丸之地,又有什么资格可骄傲?”
直击心灵的斥言。
田谕紧盯着黑狮王,道:“让你离开草原,独自一人去大隋,或者妖域,你敢么?”
黑狮王哑口无言。
“我们走不出去,是因为走出去……会死。”
“外面群狼环伺,不走出去……永远不知道,我们差得
有多远。”田谕一字一句道:“乌尔勒这三个字所代表的意义,就是‘异乡人’,我们需要一个‘异乡人’来打醒自己。草原真的很落后。”
说完这些,田谕才缓缓坐下。
营帐之中,一片死寂。
这一番话如冷水一般浇灌而下。
但死寂之中,却有一个人鼓起了掌——
“啪。”
“啪。”
“啪。”
冷冰冰的掌声听起来像是嘲讽,更像是打在草原王脸上的巴掌。
是金鹿王在鼓掌。
他无视了黑狮王因为愤怒涨红的面色,也无视了整片王帐里的所有人,眼中唯有那个冒大不韪的田谕。
这一番话,可以让他确信,田谕与自己是同一种人。
至少……在过往的三十年里,他从未沉浸在“母河”的光环中。
“我赞同田谕的观点,也赞同乌尔勒的提议。”金鹿王傅力简单表明了观点,“青铜台比武,我希望母河赢下大隋铁骑……但无论胜负,我们都需要与乌尔勒重新谈一谈。”
他站起身,淡然道:“诸位,认清自己的渺小吧,没什么丢人的。仔细想想乌尔勒的话,如果两座天下之间开战了,而元不再庇佑草原……那我们,又算是什么?”
傅力离开王帐。
每一个人都神情沉重。
金鹿王说的最后一句话太清醒,也太真实了。
荒人总是自诩为草原的主人……事实上在这数万年沧海桑田的浩瀚历史,荒人走过的岁月只不过是短短一页而已。
光阴长河之下,万物生灵渺小。
两座天下如果开战……草原只不过是一个牺牲品。
届时……母河的富饶,八王旗的骄傲,都将被碾压成烬。
……
……
日落。
宁奕坐在营帐内仔细翻阅鹰团呈递的资料。
酉时已过,有人掀动了营帐。
宁奕没有抬头。
两个疲倦到极点的年轻男人便在营帐内安静站着,经历了三个时辰的对决……他们的精气神已经紧绷到极致,只剩下最后的一口气支撑站立。
两道身影站得笔直。
连呼吸声音都压得极低。
营帐内只有缓慢的翻卷声音可以听闻。
鹰团给宁奕提供了母河雪鹫领详细的卷宗记载,这二十年来西方边陲和北方边陲大大小小的战役,一共一百三十二场。
宁奕开口之时,仍然没有抬头,只是两根手指轻轻从枯灯灯芯上抹过,一缕火光便照亮了帐营。
也照亮了不远处那两人带着血污的面颊。
“换套衣服,好好洗漱。半个时辰后来这里集合。”
终于听到指示的两人,神情一凛,连忙挺起胸膛……他们仍是清晨出练时候的模样,赤裸上身,只不过扎在腰间的衣袍已经在下午对决中被罡气剐蹭地稀烂,只剩下破烂布条缠绕。
“还有……”
两个准备出营的年轻人,在掀帘离开的时候动作一怔。
“夏祁,黄舒,打得不错。”
宁奕抬起头,对自己挑选出的两人露出了欣慰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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