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万里,一片苍莽。
宁奕和太子齐肩站在这“琉璃世界”的入口,长陵的风掠入星火门户,被冻结成丝丝缕缕飘碎的雪屑,落在两人肩头,发梢。
拢着华服的太子,心情既释然,又沉重,缓步走在冰面上。
宁奕将烈潮那一日的真相缓缓道出。
“那一日,太宗皇帝距离不朽只差最后一步。”
“他需要足够庞大的神性,推动自己,抵达最终的长生……道宗和灵山的伏杀,我师兄徐藏的递剑,最终都没有能够杀死他。”宁奕回想起那一日的画面,依旧觉得心悸。
那时候的他太弱小。
可即便是如今,他依旧觉得当年太宗,是登顶绝巅,强大到让人不可直视的存在。
数位涅盘,百年布局,联手围杀。
最终仍是被摧枯拉朽地击碎,打烂。
“徐清焰的体内,有着无穷无尽的神性。而我的体内,则是藏着转化神性的玄妙力量。他将我们二人带到了这里,准备冲击最后一关。”宁奕幽幽吐出一口气,在这冰天雪地之中,袅袅的热气晕开视野,“清客先生临死之前,告诉了我保全清焰的办法。”
“连我也没有想到……清客先生的最后一策起效了,太宗皇帝会倒在这最后一小步上。”他语气略带嘲讽地笑道:“人算不如天算。”
太子站在冰川中央,环顾四周。
四面八方,一片银白。
这个世界寂静地让人觉得可怕。
李白蛟轻声道:“他是怎么死的?”
“最后一步,神性燃尽,化为冰雕。”宁奕缓缓向前走去,来到了自己记忆中熟悉的位置,“三年后我醒来了,而他永远睡过去了。”
就是在这里。
自己一剑劈碎了太宗的冰雕,然后狠狠一脚……将这位大隋开国以来仅次于光明皇帝的伟人,踢得稀巴烂。
“我亲手打碎了他的冰雕。”
宁奕说道:“他应该是为数不多的,连遗体都找不到的皇帝。”
大隋皇帝,生掌天下,死葬大坟。
谁能想到,登临绝顶的太宗皇帝,最终会落得如此下场?
太子始终静默,安静听着宁奕的话语。
他缓缓蹲下身,手掌按在冰面之上,掌心感应着刺骨的严寒。
他在抚摸,自己父皇死去的“陵墓”。
满地的冰渣,碎片,此刻都被风雪吞噬,消融,重新化为了冰川大陆的一部分。
万万年来,始终如此。
这片世界始终雪白,或许有许多人在这里死去,但最终剩下的只有冰,雪,无尽的寒冷。
宁奕站着,太子蹲着,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风雪瑟瑟鼓舞,如泣如诉。
太子在银白的,灼目的,澄澈的冰面,试图凝望冰川之下……最终一无所获,冰面折射出他苍白羸弱的面孔。
他能看见的,只有自己。
收回手掌,李白蛟缓缓站起身子,他揉搓着双手,轻轻哈了口气,问道。
“然后呢?”
宁奕摇头,道:“没有然后了。”
太宗死了。
这就是他想说的。
这就是他为李白蛟所揭开的,让这位太子数年惴惴不安,数年不敢放下心神,数年担忧的……烈潮真相。
“人死了,我杀的。
“虚云大师……也是如此……”
触摸到了生死道果,距离不朽只差最后一步。
最终在这世上,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将自己在灵山所遇到的事情,简短说了一遍。
太子沉默片刻,道:“你是说……我的父皇,并非还活着,也并非死去……而是与叶长风,虚云一样……去到了一个‘不可探知的世界’?”
生与死之间的大恐怖,究竟意味着什么?
“你不必说得那么委婉。”宁奕握了握拳,摇头自嘲道:“我亲手打碎了太宗的冰雕,这世上即便有长生法,也没有起死术。即便心底一万个不愿相信,但叶先生……多半是死在了追寻不朽的最后一步上。”
“与凡俗不同,他们死了,或许就真的‘死了’。”宁奕给了太子一个连他也不确定的解释,“无论是皇血,还是剑气,都将消弭,不存在于人世间……在这片冰川世界,感应不到太宗的气血,很正常。”
神性燃枯。
血液冰封。
倒在最后一步上的人,哪里还有皇血可以感应?
李白蛟面色苍白,凝视着庞大的如囚笼般的冰川。
他轻轻道:“真的,如此么?”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不可探知之地,去了能回来的那种。”宁奕轻轻道:“叶先生一定早就回来见我了。”
……
……
长陵狂风,吹出一滩碎冰。
哗啦啦的风雪,在山巅瀑散,滑掠。
两个衣衫结霜的年轻人,缓缓从霜火门户之中走出,李白蛟的掌心雪白缓缓消散,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冰川世界,神情沉重。
宁奕难得关心问道:“心魔有没有消解?”
太子低声笑了笑。
自己的父皇,究竟死了还是没死,这似乎又变成了一个问题,回到了自己的心湖之中,萦绕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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