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胞弟都受到了铁律限制,无法简单地以绝对实力碾压过去,以减少内耗为前提的压缩战场,击垮东境……这场战争的胜负或许早已注定,但太子这几年来所做的谋划,筹备,可称之为滴水不漏。
西境有徐清客,东境有甘露韩约,太子身旁什么都没有,只有他一人。
从谋士侧算这条路上来看,当年太宗所赋予三位皇子的“选择权”,只有太子走对了。
这是一场大胜,一场属于他自己的大胜。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完长陵山路。
李白蛟看着面前的星火门户,笑道:“其实……今日观冰陵,并非一无所获。”
“本殿,刚刚立下了一个决心。”
“决心?”
宁奕挑起眉头,有了些许好奇。
除了坐上皇座,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太子立下决心的?
踏出星火门户,长陵风声扩散,飞鸟掠上云霄。
宴席上一片觥筹交错,啷当之音。
群臣观歌舞,长陵君臣出。
“诸位——”
太子走出长陵,衣衫肩头发梢上的风雪霜屑都化为飞絮,连面色上的病态苍白都削弱下去,显得红润而富有血色。
皇权的加持下,他的声音郎朗如雷,响彻长陵。
一时之间,宴席凝滞,所有人都望向年轻太子。
“东境之战,是大胜。”
“但……并非本殿之胜,亦非宁都督之胜。此战之胜,非一人之胜,乃天下之胜!”
今日是一场庆功宴,明面上是为宁奕所设,但实际上,是为每一位在东境战争中做出贡献的人物所
设!
太子一句话,便引起四方激荡,有人举杯一饮而尽,有人高呼圣上,有人匍匐膜拜。
庙堂之上,衮衮诸公。把酒倾襟,涕泪横流。
太子也捻起一枚酒盏,双手抬起。
“然……此战之胜,本殿除却今宴到场诸公,还要感谢一人。”
没有人知道,此刻的太子究竟在想什么。
也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他会说什么。
三司六部,昆海楼使,所有人皆是神情惘然,彼此对视。
还有一人?
殿下刻意要点出名字,感谢的人?
张君令捻了一枚樱桃,缓缓咀嚼,青白布下的神情,下一刻变得呆滞。
“我的老师。前任莲花阁阁主,袁淳先生。”
长陵行刑那一日。
李白鲸临死之前,给自己的兄长留了一句其心可诛的“好言提醒”。
坐在他们位置上的人,谁还能没有几个秘密呢?
站得越高,越是如履薄冰,须得事事谨慎,一旦有丝毫差错……便可能会被人掀翻下来。
这一句劝。
太子听进去了,而且记下来了。
事实上他已经察觉到了“端倪”,监察司,昆海楼,公孙越,张君令……有些事情并不需要那么明确的证据,只需要一个模糊的感觉。
以太子的身份地位,做很多事情的出发点,就只是一个敏锐的直觉罢了。
有人在查自己春风茶阁暗室的秘密,他已经有了所谓的怀疑对象……在这个直觉浮现的那一刻,在怀疑对象具象化的那一刻,一场无形争斗,博弈,便重新开始了。
暗查与明挡,权威和意志……经历了这些,太子已经机械麻木,同时疲倦无比,这十日来,他始终在思考此事该如何处理。
而今日长陵一行,登山下山。
他已经有了答案,也立下了决心。
“吾师袁淳,三具分身……”太子当着群臣之面,轻声将自己的秘密抖落,“仍有一尊留守天都。”
此言一出。
满座哗然。
张君令默默“望”向太子。
她没有想到,李白蛟竟然会将这真相主动说出。
宁奕也沉默了。
这……的确是一个需要立决心的事情。
“先生身染重疾,不可出世,于是深居春风茶舍府邸,避世不出,他曾严厉立下训诫,不见世人。”李白蛟轻声道:“但今日之胜……有吾师一份功劳。今日之后,拓碑留名,当有此名。”
庇护大隋国运万年绵长的铁律符纸,曾有这么一句着名的释言。
“天都城内,无秘密。”
其实这番话,不是留给庙堂群臣的戒律,也不是用来警告城内百姓,谨言慎行。
这句话,是光明皇帝所留下来的警言。
是留给后世掌权者的智慧——
君主与庶民无异。
坐在高处的人,若想见众生,须要先见光明。
不等太子说完——
“殿下。”
一道清脆声音响起。
顾谦身旁,一位窈窕白衫女子,缓缓站起。
宴席风过,吹动张君令鬓角两抹龙须。
她开山见山地问道:“既然先生还活着……不知我可否见他一面?”
李白蛟沉默地思忖了一刹。
他笑道:“自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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