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执掌天都的这十年,挽大厦之于将倾,拨乱反正,钦定太平。
虽未登基,却已是当仁不让的圣仁之君。
而如今……令顾谦心酸的是,太子特地喊自己来长陵说的这些话,在以往,是会以帖文形式,送至昆海楼的。
这些事情并不紧急,之所以要当面说。
是因为……来不及拟定帖文了。
这是托遗之词。
殿下要将昆海楼彻底地交付给自己,却又担心未来遭遇的种种波动,所以不嫌繁冗地琐碎念着未来昆海楼需要招纳和兼收的人才……国之大厦,怎可一梁撑柱,顾谦再如何顾全大局,也无法以一己之力,兼顾整座昆海楼。
其实太子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他审视大隋朝野已久,君侧唯有顾谦一人。
其实太子心中早已在庙堂之中甄选出诸多可堪一用的栋梁之才……之所以先前未能提拔,一是因为距离东境大泽之战收官落幕,不过五年,庙堂换血,改朝换代,那些初立新人,还需仔细审查。
二是因为,光明密会的成立,让太子变得更加谨慎。
大隋高层的提拔,一定要千挑万选,切不可草率决定……当年佛门出了一位“戒尘”,令灵山百年积累毁于一旦。
而统御四境的大隋皇权,一旦生出影子,那么整座天下都会遭殃。
底蕴再丰厚,也承受不起这般苦痛代价。
交代了陟罚臧否,提拔贬低的诸多琐事之后,太子终于说到了第一件严肃的大事。
“顾谦,从今日起,天都对北境的军务处置权……就交给你了。”
顾谦面色震惊。
皇权之下……四境之内,皆为隋土。将军府的北境铁骑举世无双,可即便如此,依旧需要按照天都律法行事。
何为军务处置权?
他一令之下,可以断绝天都对沉渊君的所有援助……让百万铁骑粮草断缺,让北境长城星辉匮乏。
太子……这是真的在交代后事。
“殿下?”
顾谦神情苍白,却看见轮椅上的李白蛟轻声一笑。
“思前想后……这军务之权,唯有交付与你才能放心。”
太子缓缓开口,声音却是愈发冷峻。
“你行事稳妥,能辨黑白……北境战争已启,自今日起,天都务必全力驰援将军府,若庙堂上有人胆敢拿此事做文章,妄想挑拨离间,玩些蝇营狗苟的手段……不必留情,当即问斩,杀一儆百!”
最后几字,肃杀之气已凛然于面。
顾谦面色一凛,声音黯然道:“是……可是殿下……”
“不必有什么负担。”李白蛟早就猜到顾谦要说什么,摆了摆手,打断道:“你只管坐镇天都,稳住后方。这场战争有宁奕沉渊去打,天都只要起辅佐之用,保证星辉资源输送不断,定能取胜。”
话已至此。
顾谦只能到此为止……他看着轮椅上的太子,眼中闪过不忍。
他其实关心的不是军权。
而是殿下的身体。
可今日,太子召见自己,宁奕,徐清焰,张君令……顾谦心中,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最后。”
太子低声笑道:“今儿站在长陵山顶的,都是自己人啊。有些话……我还是要说的……”
大风呼啸,吹过长陵。
此后的言语之音,被淹没在长陵的风中——
没有人听见这一夜长陵五人在风中的交谈。
片刻后。
只见一张泛黄的符箓,逆着罡风,抖擞震颤,猎猎作响。
这枚泛黄符箓如一枚风筝,更似一只鸟雀,就这么被放飞于长陵山顶,舒展身子,平地而起。
飘摇掠上长空。
长夜穹顶,有另外一张质地类似,字迹不同的符箓,与之感应,激荡出一缕精粹光芒!
“轰隆隆——”
一道粗壮光柱,贯穿天地。
铁律符纸,完成了合一。
而长陵山顶狂风声中,则是夹杂响起了低沉雷鸣。
有一位女子,缓缓来到了长陵山顶的皇座之前。
她与皇座对视很久,而后坐了下来。
“轰!”
雷光垂落。
长陵山顶顷刻间化为雷海。
坐在雷海皇座之上的女子衣衫被猎猎雷光映照渲染成一片苍白色彩。
她向身下俯瞰望去。
千万石碑,尽数震颤,一道道前贤神念投射而出,在雷海中躬身揖礼,觐见之姿。
铁律合璧。
皇座齐鸣。
大隋开国之后,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盛景。
坐在轮椅上的李白蛟,面露笑意,缓缓合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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