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已经关闭。
文奎和血鹰骑着快马来到杜记米店,马背上还有一个中箭的韩六,杜新京不由惊愕万分。
他们这种时候找上门来,对于杜新京而言肯定是麻烦来了。好在这位“奸商”还算有些民族气节,二话不说,把他们引进了米店。同时,还叫杜新汇把一路滴来的血迹清洗干净。
米店有一个十分隐蔽的地下室。里面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杜新京满脸歉意道:“你们先委屈一下,等风头过去再想办法出城。”
文奎道:“杜兄,再麻烦你去搞一些止血药,韩六身上的箭头要赶快拔出来。”
“这个简单,我店里就有。平时备着自用的药。”
杜新京爬上阁楼,从箱底里拿出一小瓶药粉,递给文奎。
“血鹰,还是你来吧。这玩意我不内行。”
血鹰顺手拿了一根杖面杆,往韩六嘴里一塞,沉声道:“咬住它。”
……
在没有麻醉药的情况下,血鹰野蛮地把韩六体内的箭簇拔出来,又在创口处敷上止血药粉。文奎在一旁看,浑身起着鸡皮疙瘩。
过了一会,韩六昏昏沉沉地睡去。
文奎让血鹰留在店里照顾韩六,自己来到街上打探敌情。大约是怕惹麻烦,平时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已没什么人。他来到严七官酒楼附近,发现元军正在清理战场,那些没有逃出去的人已成为俘虏,被强迫带上枷锁。阳光下,沉重的铁链互相撞击,发出铿锵的响声。
一个大腹便便、身材高大的蒙古指挥官把沾满血迹的战刀杵在地上,正在对着一帮士兵大呼小叫。那些俘虏不时受到来自士兵的毒打。文奎躲在墙角,细数了一下,被俘的人有二十七人。除了地上躺着的尸体,像韩六这样侥幸逃出来的人估计不多。
两个士兵从里面抬出一个满身是血的伤员。也许是太痛苦,伤员不时发出呻-吟声。蒙古军官喊道:“等等!”
刀光一闪。伤员的颈脖处被砍了一刀,鲜血四溅。伤员变成了死尸,被直接抬到死尸堆一起垒起来,估计他们会统一处理。
文奎看到这情形,不由吓出一身冷汗。蒙古军官斩杀伤员,和杀一只鸡鸭没什么区别。
文奎回到杜记米店,韩六已醒。
此时,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文奎很清楚,这个时代没办法输血。要是被射穿大动脉,就算神仙也救不了他。韩六算是捡到一条命。
“文少爷,血鹰,谢谢你们救了我。”
“韩六,文皱皱的话少说。我是个粗人。”
血鹰说话有些粗声粗气,也不管韩六是否受得了。一上午的折腾,肚子饿得叽叽噜噜乱叫。杜新京不知从哪里炒了几个菜,温了一壶酒。
一时间,米店后院酒菜飘香。
这个米店,原本属于安林的联络点。杜新锐听说安林、安虎两兄弟已死,脸上灿烂得鲜花怒放。文奎看得出来,杜氏两兄弟长期以来受够了黑鹰组织的窝囊气。文奎一出手,等于搬去了压在他们头上的巨石。
梆梆梆!
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杜新京连忙起身,走出米店一看,一队身穿蒙古军服的士兵等在外面。看来,全城大搜查已经展开。
为首者问:“有没有陌生人?”
杜新京楞楞地说道:“有啊。刚不久来了个买米的,走了。”
为首者把杜新京用力一推,冲进了米店,上上下下搜了个遍,除了堆积如山的大米,连半个人影也没见着。后院餐桌上,摆着的酒菜,也只有两幅碗筷。杜新汇正在自斟自酌。
“妈的,你们倒是很会享受的。”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碗里抓起一块羊肉往嘴里塞。送走一帮强盗,杜新锐狠狠地朝地上“呸”了一口痰,骂道:“一群野兽!”
骂完,他才觉察到屋里好像少了什么。这时,文奎和血鹰从外面窗户跳了进来,笑盈盈地说道:“杜掌柜,没想到你还真有点血性啊。”
杜新京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家祖上也是大宋的县令。从北宋开国以来,我们杜家出过十个举人,八个进士。到了元军来了,我们杜家才开始没落的。”
可怜这些汉人,在蒙古人的铁蹄之下生活了几十年。至今还有人怀念着祖辈的辉煌。像杜新京这种人,应该不在少数。这也是后来韩山童、刘福通振臂一挥,全国响应者便风起云涌的重要原因。
几个人喝得尽兴,完全忘记了地下室还有一个人饿着肚子。一直到吃饱了,文奎才想起韩六没吃。杜新京笑道:“文少爷多虑了。我叫人做的乌鸡炖当归很快就送到。”
话音刚落,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包着头巾、体形削瘦的男人。这男人手里托着一个瓦钵。杜新京打开瓦钵,一只完整的乌鸡,香气扑鼻,还有浓郁的当归黄芪的气味。
那人问:“杜哥,这钵东西补气补血有特效,难道你家有女人生产?”
杜新京往瘦男人肩上拍了一巴掌,笑道:“老卢,看你真会逗。我连老婆都没娶,哪来的女人生产?难道我自己吃好点还不行吗?”
那个被称作“老卢”的男人感叹道:“掌柜的,你有所不知。刚才官兵攻打严七官酒楼,说是里面藏了企图造反的人。那个惨呀,单尸体就拉了十几板车呀。有官兵的尸体,也有反叛分子的。那些没死的,更惨。一个个都带了十几斤重的铁枷锁。走起路来,咣当咣当,那响声刺得人汗毛孔直竖。听说明日午时,官方要把那些人拉到南城外集体开刀问斩。”
老卢的消息够灵通的。这么快,就打探到酒楼的消息了。文奎专程去了一趟,除了看到血腥,似乎并无所获。看来应该在县城多培养一些打听消息的人。这等于给黑水寨安了一双顺风耳。
等老卢走后,文奎随杜新锐一起下到地下室。韩六已经从硬板床上坐了起来。闻到鸡肉的香味,他的面部表情更加生动了。
“文少爷,杜掌柜,你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请受韩六一拜!”
说罢,韩六就要跪下去。文奎和杜新京连忙搀扶住他。
“韩六,四海之内皆兄弟。我们是自己人,不兴这一套啊。”
文奎把韩六扶到一张小桌旁,这边杜新锐已经把瓦钵的盖掀开。
一时间,地下室香气袅袅,令人满口生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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