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木贞发现又有一个新来的女子默默地加入她们的行列、打算和那些英勇战斗的会津藩士们以及留下来的新选组成员一起,与新政府军死战的时候,大概是在如来堂急袭之后的事了。
说起来,如来堂急袭……那可真是惨烈至极的一役。
简单地说吧,那就是在新选组本队跟随大鸟圭介的传习第一大队离开会津前往仙台之后,留下来的三番组组长斋藤一——此时他已经改名叫做“山口二郎”——率领下,正式成为会津直属部队的十二名新选组队士和数名士兵,在九月初离开盐川前往高久,将阵营移至守备薄弱的如来堂村。然而他们在如来堂宿阵才一夜,翌日便被城下的新政府军发现并展开了奇袭。
新选组的十三人对上新政府军的三百多人,这原本应该是全灭的一役。然而在死战当中,居然有七人最后得以逃出生天,在会津城外重新归队。这其中,就有斋藤一。
高木贞第一次见到山口二郎……不,斋藤一的时候,他正在朱雀队的阵营里。确切地说,是正在朱雀队的伤兵堆里,满头满身的鲜血,深蓝色的头发都被血糊成了一绺一绺,身上的黑色西式洋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他抱着那柄几乎已经被砍卷了刃的、刀刃上糊满深黑色血痕的太刀,靠着一堵墙坐在那里。裸/露出来的手臂和小腿上有着纵横交错的血痕,他好像也不太想去管一样,就那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乍一看上去,几乎以为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高木贞刚想上去看个究竟,就听见身后有个略微嘶哑的声音传来。
“哦呀,这里还有一个活着的!八重子,我来照顾这边的伤员!”
高木贞当然知道那个声音正在招呼着的,是藩士山本觉马的妹妹八重子。她和大多数年轻的会津女人一样,白天照顾伤员,夜晚则和女人们被编成一队,也担任着同样的守备和出击的任务。不过这个声音的主人似乎有点陌生,她猛地回过头去。
她身后站着一个面目陌生的年轻女人。那个女子的五官平平无奇,前额很窄,有着一双细长的眼睛,鼻翼两侧布满了细小的雀斑,脸色有点经过日晒之后的灰黄,唇色因为营养不良而泛白,只有身材高挑且窈窕,算是唯一的亮点。
注意到高木贞的注视,那个年轻女人冲着她笑了笑,主动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筱田一绪,原本住在城外……此次是特意赶来加入大家的。”
这个名字听上去也有点奇怪。“一绪”就是“一起”的意思,简直是在明晃晃地告诉大家:这是个化名。
高木贞怀疑似的注视着她。
山本八重子跑了过来。“一绪!为什么还在这里呆站着!你刚刚说的伤员在哪里……啊!贞君!你也在这里吗!”
不等高木贞发问,活泼的八重子就开始一口气地替她们两人相互介绍。
据说,那位筱田一绪是城外人家的女儿,今年二十八岁,原本是嫁到别处去的,死了丈夫以后回娘家投靠家人,却赶上这次的会津战役,家人都死于战火,只有她一人幸存,怀着复仇的决意,拼了命才潜入会津城里,打算参加同样上阵杀敌、威名大振的娘子队。
高木贞这边,则是石高三百的会津大目付高木家令人尊敬的长女。有人玩笑似的称呼极有主见、可以支撑着大家的她为“会津的铁娘子”,然而传着传着不知为何就变成了“会津的凶婆娘”。
对于八重子这样脱线的介绍,其他人的反应如下:
高木贞:“……”
筱田一绪:“……”
“噗,真有趣啊八重子。”片刻的沉默之后,筱田一绪弯起眼眉,笑了。“会津的铁娘子吗……听上去高木君真是可以让人安心依靠的人啊?……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那个笑容显得既亲切又温和,完全温暖无害。
互相通了姓名和介绍以后,既然是八重子的朋友,高木贞也就消减了戒心。这个时候,看到高木贞已经不再怀疑自己、而是表达了欢迎的态度之后,筱田一绪几乎是立刻就向她道了一声“失礼”,随即就提着药箱走向那个靠在墙上、浑身血污的人。
高木贞后来在想,是不是因为当时首先走向斋藤一的是筱田一绪,所以他才会一直记得她呢。
当时,她只是看到筱田一绪在那个伤员的身边单膝跪了下来,一边仔细查看着对方的伤势、一边小心翼翼似的问道:“……喂?还活着吧?你哪里受伤了?”
虽然是在这么问着,她的手上也没闲着,在对方回答她之前,已经开始着手清洗他手臂和小腿上的伤口并进行包扎。
然后,高木贞看到那个抱着太刀坐在墙边、受伤的年轻男人睁开了一只右眼,淡淡地瞥了一眼蹲在自己面前、动作利落的筱田一绪。
“……都不是什么大伤,没关系。”他好听的声音安安静静地这样回答道。
……后来,似乎山口二郎和筱田一绪就这么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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