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唇角那丝笑意变得更深,半转过身去,和她前行的方向背道而驰,往远处那堆灌木掩映下的巨大乱石堆大步走去。
女审神者当然不会看到自己身后的付丧神的神情。
迎着愈来愈狂猛的海风,她一路前行。
弁天台场朝向海面的另一侧,高台之下的海岸上建有长长的围栏。她也曾经将自己写着字的白色围巾,牢牢地系在其中一根栏杆上,作为和那个世界、那个人的告别——然而现在,她奔向那座要塞的心情,比当时更为迫切。
想要见到发生在那宿命的一天里,这座要塞里的真实情形;想要见到那些容颜或许已经改变了的、却顶着当年曾经熟悉的名字的旧同伴;想要在这不可挽回的终局里,为那面诚字旗尽一己之微衷,就像他们留在会津的那个人——那个重要的同伴和友人——说过的一样。
然而她还没有完全跑到弁天台场脚下,就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因为趁夜登陆的新政府军,现在已经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包围了这座要塞——旧幕府军唯一还在抵抗的最后战场。
柳泉当然知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旧幕府军面临的到底是怎样糟糕的状况。
各处的战场上都已经遭受了一次又一次大败,很多派出去的军队在损失惨重以后,已经撤回了五棱郭内龟缩不出;很多虾夷共和国的高层人士也已经开始考虑和平解决的可能——换言之就是降服——还在顽强抵抗着的部队少之又少。
而新选组就是其中最顽强、最勇猛、战意最坚定的。
正如土方曾经和她预测过的那样,新政府军趁夜在江差町登陆,翻越箱馆山,对箱馆的各处发动了最后的猛攻。
他们也包围了弁天台场。现在在弁天台场奋战着的新选组,已经成为了一支孤军。
一言以蔽之,旧幕府军已经是四面楚歌,山穷水尽。
柳泉猛地闪身躲在一处缓坡下,头顶上就是海岸边通往弁天台场的小路。
她原本以为这条小路的位置还算隐蔽,假如从这里迂回过去的话有机会完全避开新政府军的耳目,赶到弁天台场。然而现实无情地击碎了她美好的设想。那条小路上,身着新政府军制服的士兵们忙乱地跑过,脚步声踢踢踏踏地响在她的头顶上。
甚至还有头脑活络又警觉性高的士兵,隔着路旁的围栏,猛地向下张望,好像想要揪出胆敢躲藏在路基下面的缓坡后的什么伏兵一样。
柳泉不得不在那一瞬间,飞快地回手往自己身上丢了个幻身咒。
虽然出阵战斗一般来说理应各凭本事,但本事太超前了,说不定也会影响历史的发展;所以柳泉极少在这个世界出阵时使用什么重要魔咒。
不过现在是性命攸关的时刻,她为了保命也不得不如此。
这种魔法世界里的超科学产物,这些生活在一百多年之前的古人当然不可能识破。那个士兵带着一脸狐疑之色,什么都没看到,悻悻然地缩回头,继续往前走了。
柳泉狠狠地瞪了那个过分警惕的家伙一眼,看准了几股新政府军的小队行进之间的空档,一抬手一扳路基、再握住一根栏杆,借力向上一窜,就跃上了高处的那条小路的路面,单手一按栏杆顶端就翻了过去,迅速往前跑去。
终于,她来到了这一天厮杀最残酷的战场上。
大炮还在她头顶上轰隆轰隆震响,不时震起漫天沙石,混杂了残肢和血肉,猛烈地爆发成一团遮天蔽日的烟雾。
沙石哗啦啦地在她面前落下,柳泉被迫倒退了几步。
结果她还没站稳,紧接着又一发炮弹落了下来——这次弹着点距离她更近。换言之,简直就是在她刚刚翻上来的那处路基下的缓坡上爆炸的。
轰隆!
这一下震响不但让她耳朵里顿时一阵嗡嗡响,并且炮弹落下的时候炸断了一段栏杆,破碎的木头在巨大的气浪里随着碎石一道乱飞;有惨叫声在那边响了起来,大概是后来通过那处地点的新政府军吧。
顾不得感叹自己的幸运——毕竟即使是纵横数个任务世界、身怀一大堆科学的超科学的不可思议的技能的她,也是凡人之躯,被炮弹当头炸个正着的话估计也得血槽全空——柳泉只觉得眼前一黑,在不远处落下的炮弹炸起的一阵遮天蔽日的沙石化为尘暴,哗啦啦啦地像雨一样落下,瞬间就把她从头到脚覆盖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土人。
要不是她在那一瞬间条件反射一般地噗通伏倒在地,并且及时把眼睛闭上的话,说不定现在就连眼眶里也都盛满了沙子。
等到那阵混合着土腥味与血腥味的烟尘稍微消散了一点——大约过了足足十几秒钟吧——柳泉才敢慢慢睁开眼睛,四下张望了一下。
……很好,周围暂时安静了。
不,也不是说弁天台场就此打退了一次敌人的进攻。
有喊杀声从不远的前方继续传来,或许是新政府军在这次歪打正着的准确轰炸里损失惨重了一点,他们仿佛被激怒了一样,喊叫着再一次对弁天台场发动了决死的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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