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想明白,就听见信子夫人温柔的嗓音:
“阿雪,喜爱松平大人哪一点呢?”
柳泉:?!
话题怎么突然就如此跳跃?!她错过了什么?!
她险些就猛地抬起头来去看信子夫人脸上的表情。好在强大的理智阻止了她这样做。
她低眉敛目,大脑却飞快地疯狂转动,知道自己不能保持沉默,也不能拖延得太久才给出答案,更不能给出一听就难以说服他人的虚假答案——
心念电转间,她忽然微微一笑,露出适度的羞涩神情。
“说出来御台大人您可能不信——我起初是被他的声音所吸引的。”
果然,信子夫人的声音听上去顿时因为感兴趣而变得轻快了起来。
“哦?”
柳泉的头垂得更低了一点,因为说谎而感到羞愧,脸颊都发热了——不过这样也好,说不定信子夫人会以为她是因为吐露心曲而感到羞涩才脸红的呢。
“长光君……他的外形看起来像是俊朗不羁的风流公子,可我却觉得,听他的声音就能明白他的内心呢……”她低低地说道。
“有着一腔忠诚的信念,愿意为了自己效忠的主君奉献所有……我相信在他的心目中,在这样的时代里,并不是哪一方势大、哪一方就值得他效命;而是哪一方占据着大义名分、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现在,正是借故试探信子夫人的好机会。而且,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她也确实带上了几分真情实感——因为,她就曾经在最接近的地方,注视过这么一个人啊。
一个,现在再也无法相见、只能借助于雷同的声线去怀念的人。
“而公方大人,正是占据着大义名分的那一方啊。”她顿了一下,终于把重要的那句话说了出来。
“所以,他当然会效忠于公方大人。因为——”
“即使是这样动荡的时世,他也相信……并不是最方便快捷地往上爬、尽量快地获取名利的选择就是最好的,而是——”
慢慢地,她仿佛逐渐脱离了眼前的情境,也不像是继续在说着眼前的人——而是意识逐渐浮起来,渐渐在记忆中找到了和眼前的情境几乎一模一样的时代;那个她所经历过、也曾经努力地战斗过的时代。
“道义所在的那种选择,才是最好的。”
那个声音的主人——她正在描述着的那个声音的主人,不是大般若长光。
他不是她的刀。而是她曾经的总领、曾经的大将、曾经的恋人——
“他的内心中始终拥有燃烧着的信念。那样的信念指挥着他前进的道路,是不会被那些跳着脚的、凶恶地叫嚣着想要对公方大人不利的小丑们所影响的。”
她终于抬起视线来,礼貌地回视了一眼信子夫人。她的眼神平静而谦和,带着恰如其分的、身为侍女应有的恭敬,然而那双明澈的眼眸深处仿佛寄宿着灼灼的、火一般的情绪,这是别的侍女眼中不会出现的;竟然使得信子夫人一瞬间愣住了。
然而那种错觉只是霎那间便已经消失。这位新来的、但是一直表现得十分可靠的侍女重又垂下视线,唇角浮现一丝浅笑。
“……所以,这就是你之所以愿意委身予他的原因?”信子夫人愣了片刻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新来的侍女好像微微顿了一下,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将军的御台所近卫信子夫人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还是个孩子啊,在如此的乱世中怀着想要委身予一位富有英雄气概的男子的天真愿望,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
愿望很美好,然而这样的乱世,容不下那么美好的愿望实现。
不知是何种情绪冲击着她的神经,近卫信子听到自己说出了令自己都难以理解的话。
“……你走吧。”
她看到那位新来的、面容美丽却望之可亲的年轻侍女,闻言惊讶地抬起了头来。
啊啊。自己说不定是说出了作为御台所、非常不得体的话吧。
不过,很奇异地,近卫信子却并不感到有多么后悔。
或许是因为,她觉得阻止了面前的这个年轻姑娘,就仿佛阻止了当年将要无可奈何地步入今天这种命运的自己吧。
当然,她并不是不喜欢自己的丈夫。作为一位大权已然旁落的将军来说,他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在随着父亲颠沛流离的出奔过程中,他一直都在努力磨炼自己、增进自身,努力修行剑术,让许多大名都重新承认了将军的权威、甚至上洛拜见将军……但是,这个时代毕竟已经不是足利氏独霸的时代了。
足利义辉殿……可以称之为一时之英豪吧。所以今天……或者明天,或者很快到来的随便哪一天——她会陪着他一起死。这是注定好的命运。
但是,眼前的年轻姑娘不一样。她所看中的人,还有回头的余地。名与利,地位与幸福……都是要活着才能够享受到的。史上留名却要年纪轻轻死去,或者与心爱之人一同生活到年老之时再谢世,哪一种人生更好些呢?假如放在今天的话,她或许会选择后一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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